第2章 耳山派之变（2 / 2）

“是你给他们放进去的？”小个子想起日月天给他们沏茶，但蛇肠草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完全没注意。日月天未置可否。

他师兄竟然给人下毒？是想毒死他们吗？不可能，师兄才不会害人呢。

“就一根草，死不了。”日月天仿佛看透了小个子的想法。但语气里分明有些失望。

蛇肠草是附近比较常见的一种毒草。平常吃起来是无害的，还有股甜味，可一旦放到水里煮，毒性巨大，几根草就能令人丧命。那两个官兵不过喝了一杯，茶壶里水温也不是特别高，因此运气好只是晕过去。

“你们俩磨磨唧唧干嘛呢？麻溜跑吧？”一个土匪打了个响指，跟日月天和小个子说。可能是他们打扮太穷酸了，土匪们反而嫌他们碍事。见这帮大汉无意加害，小个子猫起头拉上日月天便要往外挤。

日月天没动地方，拽得小个子往后一个趔趄。

“大哥，你们要去哪里？我想往东走，方不方便一起？”

早夏，绿叶剥落花红，鸣虫刚刚上树。几声虫响盖过酒肆里一阵寂静。当安静达到顶峰，土匪们轰然爆出一阵大笑。“傻子吧？”其中一人说道。

小个子忙拉着日月天走了。

不久，沸腾的马蹄声离了驿站，人们纷纷从柜台下、茅房里、大梁上钻了出来。先前没看出来，这小小地方正经躲下不少人。

“不怕他们杀了你啊，那可是土匪！”小个子因刚刚的事后怕，教训起日月天。

“那我就使出看家本领——装死神功。”

不提这混账装死神功还好，提了小个子又是一肚子气。这装死神功是日月天为了躲避惩罚发明的，配合本门武功可以静气收心，把自己伪装成一具新鲜的尸体。缺点是没有旁人运功推拿醒不过来。想当年日月天第一次用的时候可把师父吓坏了，心病差点犯。

“咱们回去路上买点吃的用的，省得爹又罚你。”小个子从干瘪的钱袋里摸了些钱去跟驿站租马。

日月天倚在水井沿上等着。

“救……救命……”忽然井里传出极其微弱的声音。日月天垂下眼帘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那井里有一个人，正费力地扒着打滑的井壁，声音极是虚弱。若不是日月天耳朵好使恐怕根本听不到。

“……是你？”井中人努力地把嘴巴抬高到水位以上，可他手上抓不牢靠，很快喝了几口水。

日月天笑了。这不是先前跳窗逃了的那个官兵吗？看来没跑多远就毒性发作头脑一晕栽到井里去了。

“把桶……放下来……”他央求道，声音越来越弱。

他望着圆圆的井口外，日月天弯下腰，继而传来木头的响动。生的希望让那官兵精神了一些，他举起手准备迎接即将垂下的木桶。

可并没有木桶。反而那圆圆的井口像日食般被什么挡住了一点。官兵以为自己迷糊了。可当被遮挡的面积越来越大，他终于感到恐惧。“你干什么！”然而声音尽数噎在了灌入口的井水中。

最后一丝光亮也被收走了。留下彻底的黑暗和寂静。

日月天倚在井盖上，远远看着驿站的人给马儿上好了鞍。小个子招招手，将日月天喊了过去。没人注意到那口井的死寂。

“师兄，回山了！”

日月天走到一匹马的边上，手掌拂过这巨大动物的脖颈。他歪着头望了望耳山的方向，又望向很远很远的东方。

他不会不想回去吧？小个子以为日月天就是下来新鲜新鲜，新鲜完了自然会和自己回去。当然被父亲大骂一通是免不了的，可二师兄应该不会在乎吧。

“我要走了。”日月天道，捋着乱蓬蓬的马鬃。

小个子不解。走？去哪儿？

然后他忽然明白日月天说的走，是要离开自己，离开门中的弟兄，离开门派。

一时语塞。

从出生到现在，不论是调皮捣蛋，还是习武练功，小个子生活中的每一天都有二师兄的踪影。如今二师兄却要走，他没有办法想象。

而且二师兄又能到哪里去呢？

趁小个子呆立在原地，日月天骑上马，跟店里问了那帮土匪的去向。小个子还没反应过来，满脸的迷惑。

日月天笑笑，摸了摸他的头。“别追过来。”小个子没来得及阻拦，一人一马已经绝尘而去。

“哎你会骑马吗？别摔了！”千言万语，最后汇成这么一句。

这算是怎么回事呢？小个子哭了。

小个子一路策马狂奔往耳山赶。他得赶快告诉父亲和大师兄，让他们去把二师兄追回来。他也想过自己追上去，但在脑子里模拟了好几遍，无不以二师兄一记手刀轻松把他敲晕而收场。

这世界这么大这么乱，他二师兄要是被人骗了被人欺负了怎么办？要是没钱没吃没喝饿死了冻死了怎么办？小个子心里抓狂，越想心越慌。他二师兄可是第一次下山啊。

终于跑到了进山的小路，那马已经累得不行，小个子底盘也被颠得发疼。

他恨不得现在就开始喊人，可前面还有一个林子要穿，穿过了林子才到山口，到了山口还要爬那崎岖陡峭的山路。他埋怨父亲和各位师祖师宗，怎么非把门派开在这么不方便的地方。

到了山口，小个子骤然刹住马。奇怪那山口处竟围了不少人马，都带着份长条形的包裹。

“各位，你们是要上山吗？”小个子疑惑地问。不会又是土匪吧？他不安地看着那些长长的包裹，脑中闪过兵器的形状。

那些人一个个风尘仆仆的。他们似乎不是上山，而是刚刚从山上下来，有的人刚踩住脚蹬子上了马背。这些人各个眼神凌厉，看长相也不是本地的。

“小兄弟，这山上有没有一个‘同宗’啊？”其中一人问道。他口音相当奇怪，音调七拐八拐。

“什么宗？这里只有一个耳山派。”因为这山下窄上粗结构复杂形如立耳，所以叫耳山，而他们门派就自然叫耳山派了。

“这附近的村子不是叫‘同德村’吗？”那人似乎认为他要找的‘同宗’是顺了附近的村名，所以在这一带。

“那同德村离这儿也有些距离，要不您各位去那边找找？不过我确实没听过有什么‘同宗’。”小个子据实已告，直觉告诉他应当尽快离开这些人。

“小兄弟是鹅三派的人吗？”那人说不清楚耳山派，听起来怪怪的。

小个子留了个心眼。他发现这群人的手都看似自然地放在能立即往包裹里摸的位置。

他撒了个谎：“他们有东西放在驿站，我来找人拿。”

那些人交头接耳嘟囔了些什么。

“哦，”先前说话的人道，“我们先走了。”

说罢，一行人马离去。

小个子忽然有股不祥的预感。他发足狂奔往山上跑，跑得几乎断气。

到了山顶，只见那刻着“耳山派”三个不怎么好看的字的石头上，插着一柄样式奇怪的刀，刀有半截都没入了石头里。这得是怎样寸力，恐怕二师兄都做不到。

耳山派一共没多大，卧房、柴房、练功台等都沿着崎岖的山崖错落分布。小个子跌跌撞撞一路找过去，在练功台上找到了人。

只见大师兄他们都跪在地上，中心躺着个人。一道长长的吓人的血迹从那人身上直流到小个子脚下。

小个子浑身发起抖，他眼前一会儿黑一会儿白。

“……爹？”

那倒在血泊中的，正是耳山派掌门，他的爹。

小个子狂吼着扑过去，被一众师兄弟一把拦住。他耳鸣了好久才听到说他爹还有一口气。这才神志清楚了一点。

只见他爹胸口一片殷红，上面乱七八糟绑上了布条止血。大师兄满头大汗跪在一旁正在运功推拿，那推拿的穴位看着眼熟。

“是……装死神功……？”这分外搞笑的名字此时说出来，谁也没笑，都是点点头。

小个子着急地问了事情原委。原来就在小个子回来之前，一帮奇怪的人来到山上，问这里是不是什么“同宗”。这些人各从包裹里拿出武器，一副随时动手的架势，绝非善类。

掌门大概是从他们口音或武器上认出了什么，神色极是惊骇。他命大师兄带其他弟子躲得远远的，独自上前与他们交涉。

这些弟子们从师父的态度里察觉到情况危机，便藏在不远处偷看。

那些人问了好多问题，他们听不清，但可以看出掌门都是摇头表示不知道。

然后，毫无征兆，离掌门最近的人一刀捅入师父胸口。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不待这帮弟子眨眼，已经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掌门连伸手格一下的时间都没有，趔趄了一下，倒在了地上。

有人探了下鼻息脉搏，朝其他人点了点头，那帮人就转身离开了。

弟子们都呆住了。之前他们还道这些人若是不讲理，就跳出去拼了，给师父涨涨威风。谁知事态演变得如此措手不及。

眼见师父流出一滩血来，弟子们才从惊愕中回过神，纷纷跳出去。然后只听远处“叮”一声巨响，不知是什么响声，他们也顾不了了。小个子猜那就是那把怪刀钉在石头里的声音。

当时掌门呼吸和心跳都没有了。但大师兄侥幸试了试，发现他真气尚存。想必他虽然来不及格挡，却也略略错开了致命的位置，没有伤及心脉。为了让那些人以为他已毙命，竟使上了日月天胡闹发明的装死神功……

“看到二师兄了吗？”老三问。

小个子见他爹面色有了回转的迹象，心里石头落下大半。简单将日月天离开的事情说了。

“二师兄走了……呜哇！”脑子不大好使的老六昏天黑地哭了起来。

“偏偏是今天。如果二儿在，说不定……”老四说道。

这丧气想法被大师兄喝止。

小个子握住他爹的手。他想起山下见过的那拨奇怪的人，燃起烧心的恨。然而这恨要烧去哪里呢？那些人是谁啊？为什么啊？为什么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