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1)
更深露重,白苹儿坐在洞窟外的草地上看夜晚的天,一轮清皎满月和难数的星子。他穿着一身纯白绲粉银纱的裙,细细的腰肢在束带之下不盈一握,纯黑的头发也不挽,披下来瀑布似的在身后起伏。
任谁远远地看见了,都会先心想这是个美人。待走进了,又看见碳那样黑的眸子,细细弯着的眉毛,鼻尖小小泛着粉红的桃色。再往下是润润的一张小口,唇不笑自愉,上面那一瓣中间有颗微小的唇珠。
他明天就要嫁人了。
姥姥从小将他作姑娘家养,样样往贤良中正上靠,连名字也取了白苹儿这样令人辨不清的。
从来没有问过他愿不愿。
白苹儿的眼神绵长地停留在那片月上,心里细数过去一百八十年里自己学到的东西,除了基本的求生原则和闺秀的技艺,就是一些**淫巧。似乎他生下来的意义,除了活着,就是服侍男人。
看着看着,他忽然在脸颊上感受到一阵湿润。天无雨,他很奇怪地摸了摸脸,发现那一阵湿润是眼泪从眼尾落下来了。
手顺着颊滑倒眼角,有一道不适宜这张脸的小小的月牙形状的伤疤,白苹儿白莹莹的手指在那道伤口上停滞了一刻,眼泪也忘记擦了。
“我必来娶你的!”一道清脆的童音像奔雷打进了白苹儿的脑袋,他晃了晃头,把令人窒息的回忆甩走了。
天不多时就真下雨了,主屋的灯亮起来,白苹儿听见白姥姥说:“雨了?”衣料簌簌,是总管大女的回答:“姥姥,是雨了。”白姥姥既而很担忧地说:“盼明日好天晴,苹儿嫁好郎君。”大女轻叹一声,姥姥又说:“这一次,是我们都负了苹儿啊。”
白家养的本就是一群软弱可欺的兔子,没有强劲的功法可修行,向来是凭着良男秀女与强族联姻才在妖界占有一席之地。白家家主十年前乘鹤西去,留下一窝幼弱的孙崽,也留下了与长曙山蛇族的婚约。白姥姥当时仅仅三百岁,作为续弦在什么都不懂的年纪担起了整个家族的命运,选了孙里最出色的白苹儿培为这一代的姻结。
她不敢问白苹儿愿不愿。
白苹儿就这样躺着,月光的清辉映在雪白的纱裙上,白融融的一片。不多时,太阳又爬出来了,金灿灿的从青山之际射过来,打在白苹儿的眼皮上。
整个白府一齐醒过来,洒扫的采买的备餐的,最多的是准备婚礼的。白苹儿在心里数了几个数,果然就有侍者的惊呼声响起来,整个东厢嘈杂混乱,纷纷地说“苹娘子不见了,快去找”。又过了没多久,就有人找到草坪上来了,踏碎了草尖的清露。
一头黑发抹上香泽,圈圈环环地绕了三个结鬟,对插了两只白玉簪,居中是白桃花托水粉明珠的冠。侍人又在白苹儿的眼上颊上,人中绵延到嘴唇的沟壑里轻拍了红粉色的花粉,一张脸瞬间明妍起来。
抬骄的是长曙山的人,八条修行得很壮实的蟒蛇,妖界娶亲没那么多规矩,白姥姥送白苹儿出去十里就停了,看着红轿在山林中穿行。
什么声音也无,蛇抬的轿很平稳,等白家看不见了,那几个轿夫就现了尾。鳞片从落叶与枯枝上轧过,却只有闷闷的几声。白苹儿偷偷撩开帘子看了,吓人得紧,他立马放下了。
心里不难过是假的,他想或许这一别,就是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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