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仲菱从脏污的后厨甩着水珠出来，走到前台，等着老板给结工资，即使在这里做了几天，她还是不擅长向别人要钱。

老板正接了一个外卖订单，喜滋滋抬起头，就看到仲菱用死鱼眼盯着自己，顿时撇撇嘴又教育她一番，做演讲似地给仲菱灌输自己招不满十八岁的女孩子是扛着多大压力，你更得比别人多干些活才能报答我巴拉巴拉地……

仲菱瞥见小饭馆墙上积灰变得乌黑的钟表慢悠悠晃到九点，心里不由得着急起来，哥哥要下自习了，她得赶在他回来之前回到家……

幸好老板瞧仲菱神游天外，自觉没趣，又抱怨几句就结了钱，仲菱一路奔跑着回去，跑到楼下一看小出租屋里明晃晃亮着灯，心下忐忑不安，但又故作轻松平缓了呼吸，想着自己就撒谎说在学校学习忘记时间了就行，哥哥是不会怀疑她的。

仲菱敲开门，开门的是与少女七分相似的清秀少年，他温和地笑着，反倒比少女更显得平易近人些。

“哥，你回来啦，我晚上在学校里学……”仲菱急切的解释想掩盖心虚，仲景没说什么就转身离开，仲菱心一滞，话梗在喉咙里，果然还是瞒不过哥哥么？

“菱菱，过来，还没吃饭吧，过来先吃饭。”仲景坐到简单的由麻将桌充当的饭桌旁，温和的笑容还是没变，向仲菱招着手，但仲菱知道，哥哥是真的生气了。

仲菱一直没动筷，陪着哥哥沉默地坐着，直到眼前的饭菜慢慢模糊，眼泪承不住重力掉落在碗里。

“哥……我不想读书了，我要赚钱，我要赚钱给你……我不想、不想一直拖累你……”仲菱哭得断断续续，就像寂静的夜里街边小猫断断续续叫着孤独，仲菱嫌自己小孩子气，紧咬住下嘴唇，逼着呜咽声滚回喉里。

仲景沉默良久，最后幽幽叹口气，温柔地抚摸自己早熟的妹妹，心里止不住心酸，他缓缓开口说：“菱菱，你是哥哥最后的亲人，看你受苦就比什么都难受……你刚刚说拖累我，我又何尝不觉得自己对不起你呢，我从来没让你享受过什么。我不是个称职的哥哥——”仲菱被哥哥的话吓到，刚抬起头想要解释，仲景就摇头制止了，他借着笑容隐藏住泪花，声音细微颤抖着继续说，“我退学了。菱菱，哥哥的希望全寄托给你了，你以后就要双倍努力了知道吗？”

“我不要——”那天晚上的谈话以仲菱推开了仲景为结束，她躲避在自己的小屋内，木讷看着天花板上的壁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或许是父母车祸那晚，或许是看到哥哥疲倦睡在椅子上那一刻，或许是过往那些懦弱无措的自己……

仲菱瞪得久了，眼睛之间磁力越来越大，最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后来很多次仲菱都后悔，要是那晚好好和哥哥谈一谈，或许就不会惹得哥哥为了自己而退学，然后也就不会有之后的悲剧了。

一切都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哥哥出事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仲菱常常想，要是躺在血泊里的是自己就好了，或者说，要是自己去陪哥哥了，他也就不会寂寞了。

哥哥本是她的天，现在天塌了，仲菱觉得自己也是时候离开了，或许……她一开始就不该出现。

仲菱躺在床上，那间出租屋——他们之前温馨的家，现在只剩死气沉沉的寂静，仲菱快要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了，仿佛要和这黑暗融为一体。

“嗡嗡——嗡嗡——”这唯一的声音把仲菱从混沌中拉出来，仲菱迷糊着看向书桌——那台手机因为哥哥工作时放在保险柜里而免遭一难。

它持续地嗡嗡吵着，仲菱呆呆地出神，空气中满是哥哥的味道，让仲菱总觉得，哥哥并没有离开，他的哥哥——最爱她的哥哥，正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要好好地活下去……

仲菱后来去医院洗了胃，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出医院时，她抬头望着天，那空旷深蓝的天空，从来就没有坍塌过。她明白自己身上背负着两份灵魂，所以她才要一直一直，努力地活下去。

仲菱的口袋又嗡嗡震动，就像那一夜一样，让她感受到心跳的美好悸动，仲菱点开一看，那简单的几句话瞬间给心里鼓足了勇气，她迈开脚步，向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去……

仲菱后来总是等待着屏幕那面的人发来信息，其实大多数都没有营养，流水线一样的高三生活，但仲菱却是忍不住把每个字看了一遍又一遍，仿佛那些字是有温度的，每读一遍，心里就暖和一下。

后来，不可避免的，这份感情变了味，仲菱知道这些话本来是写给哥哥看的，只是每每想到，心里就被针刺了一下，麻麻痛痛的。

仲菱早知道屏幕那面的那个人就是沈柠，她为此兴奋了好几天，只是行为总是充满纠结，她觉得天上长着眼睛，自己的任何不轨行为都无所遁形。

仲菱不愿承认这份感情，她只愿意用自己的一生护着沈柠，护她安康，护她幸福。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