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1 / 1）

俗话说，同行是冤家。俗话又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等到哈德斯发现他那听话又聪明的仙都小徒弟在某些方面已经把自己远远地甩在后头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他的徒弟仿佛天生就能直接与恶魔对话，经常蹲在笼子旁边，和他召唤来的妖魔鬼怪瞎聊。有一个晚上，血祭场上没点灯，只有几点昏暗的咒术符文还隐隐约约地亮着。他摸着黑进来，正好看见符文的赤光下，目露凶光的恶魔，与他的徒弟一同望向他，一人一魔，蹲在黑暗中，一同吃吃地笑。

两双黄色的眼睛，像是有光，在黑暗中摇曳着。每当哈德斯想起那个场景，背上的寒毛便竖起一层又一层。

但是尼秘雅培养方案限制，导师又不得随意开除学生。因此他便总是试图暗中使坏，置他的梦魇于死地——至少也要逼他写申请换导师吧。

从这个层面来看，辛·瓦尔才是哈德斯大师的“亲学生”。辛·瓦尔是个孤儿，流浪到尼秘雅，被哈德斯收留，从此跟他学习魔法，哪怕在这个老法师一脚踏入恶魔学的深渊中，他也誓死追随。在一些私人场合里，辛·瓦尔一直称哈德斯为“叔叔”。

李永歌就不一样了，他从来都在恶魔学的深渊中，从未出去过，私人场合里，一直称哈德斯为“老板”，有时候也叫他“老头”，或者加个“狗”字，变成“狗老板”、“狗老头”，以示轻蔑。

亲疏远近，一目了然。

事实上，令师徒之间反目成仇的因素多得很。包括但不限于专断跋扈，嫉妒，侵吞成果，压榨和人格羞辱。哈德斯一面恐惧着来自仙都的半魅魔，一边希图从他身上获取更多有关地狱的资源——恐惧与贪婪，是以上种种的根因。

若是有什么东西令你既恐惧又垂涎三尺，那它必然是你的毁灭者。

哈德斯已近耄耋之年，而李永歌不过才十七岁。这场隐秘的争斗，有人不败而败，有人不胜而胜。所以哈德斯才想赶在整肃开始之前，把这令他恐惧的少年彻底消灭掉——既然他那么喜欢恶魔，那就把他送给恶魔好了。

他准备了一场完美的仪式，然后计划在开组会（对学生来说，这就是每周一次的受难日）的时候，把他私下扣留，再绑上祭坛。

然而等到哈德斯的仪式准备好了的时候，整肃已经开始。李永歌占得先机，组会会场一个学生也没有来，反而是一大群尼秘耶尔刺客，以及作为证人的李永歌。

老人一定注意到了，在到场的所有尼秘耶尔刺客中，阿莱斯特不在此列。

整肃旗开得胜，第一天开始就打到了老虎。然而这老虎身边是有伥鬼的。

整肃轰轰烈烈地过去了，最高评议会发布了处决名单，哈德斯大师就在第一位。他的罪恶罄竹难书，证据确凿，判处极刑。想要杀死一个法师是很容易的，把他的脑袋砍下来就是了。处刑当日，李永歌没来，阿莱斯特也没来。也许老人永远也不会想到，他一直以来的线人最终还是被撬走了。

辛·瓦尔是去看了处刑的，他与老人四目相对，也不知道从彼此的眼神里读出了什么来。他们一句话也没说，直到老人的头颅咔嚓一下滚落在地，腔中的血喷了他一身。他没有眨眼，像是要把一切的死亡都收在眼底，刻入灵魂似的。血溅入男人的眼睛，又流出来，恍如血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