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归家(1 / 2)
01.
那是1945年6月的一天,至于具体是哪一天,我记不大清了。
我回到了我的家乡西伯利亚,这个我四年以来做梦都想回的地方。
四年前出征时,我和我的双胞胎哥哥阿列克谢两人相伴离开,勾肩搭背,坐上满载新兵的卡车,向着斯大林格勒的方向绝尘而去。
记得当时大雪飞扬,风声尖啸,恶劣的天气像吞噬好运的猛兽,仿佛预言了我们悲凉的前程。但我和阿列克谢都没有在意,仍旧挺着少年人的傲骨,迈出了去往战场的步伐。
四年多过去了,我回家了,他没有。
跟一群人同路回来,从前脚刚踏入镇子的那一刻起,几乎街道上所有人的目光便纷至沓来,盯得我颇不自在。
大概是看见了我们身上破旧却仍笔挺的军服,人们纷纷议论起来:“是小伙子们回来了么?”“难道停战了?”“都多少年了,可算是回来了!”“怎么就这么些人?当年整个镇子可是空了一半啊——”
只怪这小地方实在偏僻,信号闭塞,明明战争已经胜利了一个多月,镇上的人却还无知无觉,认为外面的世界仍然战火滔天。
跟我同路回来的几个青年见此情景便笑起来,呼喊着:“我们从前线带了好消息回来,敌人投降啦,我们胜利啦!”
这捷报就如同插了翅膀,在宽街窄巷里四处奔走,不过一会儿的时间就传遍了整个镇子,街边户门紧闭的房子一时间都敞开来,人们涌上街头,脸上的喜悦取代了先前的惊诧,已经有不少群众在为我们欢呼了。
常年寂静无声的小镇子难得炸开了锅,随着街道上的人越聚越多,嘈杂声也逐渐大了起来,人们争抢着去与家人团聚。
有好几个小伙子来跟我道别,之后跟着家人一起回去了。我左右张望了一番,没看见我妈妈,打算去找她。前脚刚走出一步,却听见身旁“扑通”一声,回头一看,见是一个妇人突然跪在了地上。
那妇人不算很老,大约四十出头的样子,她从另一个面带悲痛的士兵手中接过些什么东西,我没看清,应该是碎布什么的,一叠信,还有一张不甚清晰的照片。
照片上是个年轻人,我猜是她的儿子,上了战场却没能回得来。
这样的场景我见过太多太多了,本应习惯了才是,可心脏却偏偏像被人硬生生扯下去一块肉,血淋淋的,生疼。
我想我大概明白其中缘由,哎,估计到时候母亲的痛苦也不会比她少一分。
摩挲着口袋中的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光滑石头——那是出征前母亲给我们俩的,她说这是受上帝庇佑的石头,戴着就一定会消灾解难(无非是她迷信),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挂在脖子上,时刻不离身。我的那颗石头如今还安安稳稳的坠在我胸前,可我哥哥的这颗,便躺在我的口袋里了。
我始终不愿意相信阿列克谢也跟那照片上的年轻人一样,没能回得来。
有人从后面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猛地回头,由于身高原因,只看见了对方布满白发的发顶,待那人抬头,满脸的风霜皱纹成为了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她浑浊的蓝色眼睛里带着惊喜。
我对着那张脸看了足足有半分钟之久,才艰难的从条条沟壑中找回了旧时记忆里的面庞。
“妈妈......?”
02.
“托利亚......”她呢喃着我的名字,抬起双臂要拥抱我,我乖巧地凑过去,揽住她的肩胛,紧紧地回抱着她。
在军营里时我曾无数次想过,多年未见,母亲变成什么样子了,是否还如从前一样美丽动人呢?却总也想不到她历尽的风霜。
年轻如朝露的母亲啊,耀眼如骄阳的母亲啊,在岁月的长河里一去不复返了。
她不停地摩挲着我的脑袋,嘴里不停地念叨“托利亚”,几近哭出声来。感觉到她的眼泪打湿了我军装的前胸,我不可自抑的鼻子泛酸,大脑几乎一片空白,或是突然蹦出一些其他与这根本不相关的东西和词汇,胸口涌上奇异的感觉。
不知涌起的是喜悦还是悲伤。
我们面颊贴着面颊,以拥抱的姿势持续了近乎三分钟,她才肯放开我,摸着我的脸,一时哭一时笑,对我说:“瘦了。”
我点了点头,替她擦了擦眼睛,她随后为我整了整军装的领子:“长大了,也精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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