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1 / 2）

张静嘉和朝元回到了嵬名府，这段时间对二人来说都像是一场梦境。不过一场梦的功夫，似乎一切都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变。中兴府的百姓还是一样的生活，街头的乞丐还是一样地乞讨，秦楼楚馆还是一样地歌舞升平。一切都是那么怪异，却又理所当然。

仿佛前线牺牲的战士与远嫁蒙古的察合，都只像说书人的随意编排，全城的百姓，甚至会凑着看一看察合的风姿和将士们的风采，毫无意义地欢呼，毫无意义地聚散。说到底，不过是一群凑热闹的看客。

也许，这个国家早已在一片太平中渐渐死去了。

张静嘉的心似乎也死去了。

她看着当空的太阳，有些失神。在她回府的时候，阿绰告诉她，碧柔去了。她没有哭，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表情，只是轻轻回复了一声：“哦。”

朝元见她这样，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其实自己与她们何其相似，自己和颜煦璃也不正相隔两地吗？而且也许永远都不会再见面了。

朝元见到父亲时，竟有些无措。父亲晒黑了很多，也沧桑了很多。不知为何，她竟会对眼前的人生出一种距离感。

“庆吉长高了。”还是嵬名令公先开的口。

朝元微笑：“父亲瘦了。”

嵬名令公只是笑，摸摸朝元的头，有些感慨，却终是没有说话。

“父亲在信中说，有好消息带给庆吉，不知是什么？”朝元开口打破沉默。

“曾经是好消息，现在却已经不是了。不提也罢。”

“父亲不想说，也便算了，”朝元觉得气氛有些冷，在父亲面前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仿佛周遭的空气变得胶着，她喘不上气：“庆吉有些累了，先回房了。”

这样敷衍的态度也没有让嵬名令公生气，显然他也不想继续和女儿聊下去，便摆一摆手，示意女儿可以离开了。

朝元施一礼，便要退出屋子。

“庆吉，”嵬名令公出言叫住：“你将张静嘉与我找来吧。”

朝元回头看了一眼嵬名令公，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朝元点一点头：“好。”

出了屋子，朝元大口呼吸了几下。可这也并没有让她好受多少，她似乎越发地开始想念现代了，也许她并不适合在当前这种环境中生活。

香炉烟雾袅袅，却似乎有股压迫感。这香并不能安神，精致的铜炉里里外外多少透着些吃人。

“老爷想将奴婢许配给阿绰？”张静嘉的声音里却没有透出多少意外，更多的是疲惫。

“你不愿意？”嵬名令公的态度透着不容置疑。

“愿意。只是奴婢想知道为什么。”张静嘉还是淡然的语气。

嵬名令公放下茶盏：“宫里的事情，我多少听说了点。我不希望这样的人留在庆吉身边。”

张静嘉只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向着嵬名令公行了一礼：“老爷放心。”

当张静嘉通知朝元时，朝元也只是“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而已。不管是由张静嘉还是察合，朝元都大约可以窥见自己将来的命运。她连自己都未必能救，更何谈他人。

“梦梅呢，他怎么说。”

“他大约已经知道了吧。”

朝元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开口。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

“我大约能猜到为什么。”

张静嘉唇角一勾，有些轻蔑：“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朝元抬眼，良久，挤出一句话：“祝你幸福。”

张静嘉露出一个微笑：“多谢你吉言。”

也许再过几年，张静嘉也会同朝元说出同样的话吧。

下人的婚礼，自然非常简单，准备速度也快。朝元看着被杜蘅梳妆打扮着的张静嘉，心中有些发寒。张静嘉面无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朝元还记得那天她对着镜子梳妆的样子，她始终是笑着的。有些落寞地，朝元回了房。

阿绰看着张静嘉的侧脸，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张静嘉。

他还能想起来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小女孩手足无措，他就顺手帮她拿了那本《资治通鉴》。那时候的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怯生生的小姑娘，会在某一天变成他的妻子。

真是造化弄人。

“你……”阿绰半句话没说完，就见张静嘉流下两行清泪。

阿绰哑然失笑：“你别哭，我教你习武吧，你什么都不会，怎么保护她呢？”

阿绰的声音低低的，却如同炸雷。让张静嘉脑子一片空白。

半晌，张静嘉转头看向阿绰。阿绰却笑着递给她一方帕子，低声道：“你不是要带公主游遍南地山水吗？”

张静嘉心跳一滞：“你……怎么……”

阿绰竖起食指，比了个“嘘”的手势，又瞥了一眼窗户。张静嘉这才后知后觉地点点头，低声道：“你怎么知道？”

“阿元告诉我的，”阿绰眯眼笑笑：“其实我也早就猜到了。”

朝元……

“那你……难道……”

“我们是朋友，我肯定要帮你啊。”

张静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有满腹的心事，却一句都说不出口。一腔愁肠只统统化作两汪热泪，从眼眶中汹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