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东海流波(1 / 2)
合 欢派建于东海逍遥涧处,又因地处流波群山附近,时有霏霏阴雨亦或旭日高照。
上古奇书《神魔志异·大荒东经》当中记载:“东海中有流波山,入海七千里。其上有兽,状如牛,苍身而无角,一足,出入则必风雨,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其名曰夔。以其皮为鼓,橛以雷兽之骨,声闻五百里,以威天下。”
秦挽歌自小生长于此,百多年来,仍是未曾得见古书当中记载的上古异兽“夔牛”,后从师门密录当中窥得原因,那异兽每隔三千年方现身一次,细细算来也需要三百年后才能等到。除却异兽不提,合 欢派周遭诸般海边异种花木兽禽,时有也有海中巨种泛波踏浪,此等异域风情也是中土之人无福欣赏之美景。
三宫之一的碧霄宫虽不及主宫“玉女宫”那般钟灵毓秀、集雄奇明妍于一体,但也是亭台楼阁飞檐小筑鳞次栉比。“初雪小筑”位于碧霄宫内深处,乃是宫内弟子休憩之处,秦挽歌虽自幼生长于此,自然是闭上眼睛都能探清道路。绕过临水的亭榭,缓步移上飞溪石拱桥,小径两畔植株着诸多青裳灵木,又有东海异种琼花乱英掩映生辉。
路旁打扫的女弟子见秦挽歌信步而来,皆是放下扫除之物笑脸相迎,这位秦师兄容貌与道法皆为不凡,性情随和又从不高高在上,故此碧霄宫内普通弟子皆是心生敬仰之情。也有一两个新入门的弟子,脸颊羞红不敢直视。
秦挽歌与她们一一点头,随即放缓了行进的脚步。前些时日东海下了短暂骤雨,小径两旁的洒满了落花坠叶,如此密密麻麻,竟是将原先光洁的小径铺上一层翠彩缤纷。
合 欢三宫之内植株青裳木并非祖师婆婆强硬定下的规矩,而是后辈子弟为纪念祖师婆婆的建派举措,才吩咐合 欢后人须得植株别称“合 欢”之名的青裳灵木。合 欢木似梧桐,枝甚柔弱,叶似皂角,细而繁密,互相交结。花成淡彩,香远益清,每有不拘时月之女弟子采皮与花叶服用,安抚五脏,绵续筋骨,甚至长久服用还可安和心志,轻身明目。
秦挽歌对此却是无奈,这青裳属土,补阴甚捷,于他一介男子之身却是并无多大用处。
如此无奈浅笑而过,微风轻拂,翠叶青裳不相牵缀各自飘零而下。
他略作停步,星眸微抬,掌心当中已然多了枚碧玉翡翠般的合 欢叶。
身后不远处洒扫的女弟子,只见这位风流倜傥的大师兄衣袍轻动,随即便有悠扬叶笛随风飘荡。轻转悦耳,流畅动听,仿佛山水之间烟雨朦胧的一叶扁舟,御风而动,无所漂往。
她们情不自禁地停下先前之事,呆呆凝望那一抹身影消散在亭榭远处。
轻推门扉,房内摆设一切如数月前自己离开前那般整洁,想来应该是寻琴师姐吩咐宫内弟子每日打扫,以便自己归来即能入住。秦挽歌进了房间,内里摆设颇为简洁,多年梨花木桌椅,青花茶盏,除却书架典籍与笔墨纸砚等物,剩下的便只是写有“逍遥”二字的书法卷轴。
他目光微怔,凝在“逍遥”二字之上,想来当初师父传授自己“逍遥游”功法之时,只是想让自己无忧逍遥。秦挽歌缓缓长叹,身为狐子,又怎么能抛去受难的先祖同辈,而只顾自己逍遥快活呢?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转了两步。与此同时,鼻尖隐隐约约嗅到一股陌生的清淡气息,与寻琴师姐往日身上的百花行魅香、以及师父的淡淡体香并不相同。
秦挽歌目光微闪,看来自己出外的这段时间,有人很是对自己在意啊……
来到窗前轻轻推开,东海周边带着特有淡腥海风的气息迎面而来,虽被宫内的奇花异草种种芬芳遮掩大半,但依旧没能逃过他灵敏的嗅觉。他远远眺望着远方天际的纯净蓝色,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南疆的蔚蓝天空,穷山恶水的南疆虽然地处偏僻之地,但依旧有独特民族绵延存活,想来这便是人族的强悍之处。
或许是被牵动了心神,体内压制许久冰寒再度席卷而来,他原先就微微苍白的脸色更是瞬间惨白起来,身形颤了几颤,竟是有些站立不稳,因此不由自主地扶在窗边的木架隔层之上。如此情形,哪里有先前与凌波仙子所言的“将养十天半月也就无碍”的样子?
只听得细微的“嗞嗞”声后,手掌下的木质隔架便印了个冰霜掌印。
秦挽歌目色一寒,缓缓道:“‘九寒凝冰刺’……”
不待他暗自出手压制,体内层出不穷的寒毒愈发汹涌澎湃起来,甚至周身半尺之内满是水汽的海风都变成了细细冰丝,落地留下细微声响。秦挽歌脸色一变,逍遥扇霍然出现身旁,淡紫光彩盈盈而出,将他惨白的脸色也镀上了淡淡紫芒。手中印法一驱,脚下瞬间涌出无数曼妙紫光,几番旋转动荡,便化作了一个半丈大小氤氲曼妙的紫色莲台,还有无数飞花随之轻雾飞扬。
秦挽歌合上双眼,盘膝而坐,紫色莲台簇拥着无数飞花幽幽转动,还有不少带着绚丽光尾的粒子随之舞动,继而如人指引般纷纷没入光洁眉心。
如此盘坐约莫半盏茶后,秦挽歌长长松气,一股与淡紫光彩极不协调的冰寒雾气缓缓吐出,遇风之后便“嗞嗞”轻响凝成碎冰,落在地上更是刺耳声音不绝,一时间竟是腐蚀出了数个龙眼大小的坑洞。
他缓缓睁开双眼,须臾的短短瞬间,仿佛眼底漫过了无数光彩。定睛看向地上的数个坑洞,秦挽歌脸色不复先前那般严重,但依旧有些苍白,此刻从紫色莲台上站起身形,身下的莲台散成无数飞舞的淡紫色片片花瓣,随即化作点点亮光一一消去。
他抬手抚胸,剑眉微皱,自语道:“‘九寒凝冰刺’果然是焚香神兵,千载九渊玄玉的寒毒,果然非同一般。”他略微思忖了片刻,眸光微闪,随即嘴角噙笑,“寒毒虽烈,但被‘逍遥游’功法镇压,一时半会儿也复发不得,剩余时日之内,倒是有必要去找个阳性修为深厚的正教弟子了……”
秦挽歌暗暗思忖淬阳之事,手掌无意识地在胸口处轻轻抚摸,指尖触碰到贴在胸膛肌理之前自小戴到大的玉牌,不禁轻轻低头沉思:也不知道童年时的那个他,如今又变成了什么模样?
想来,一身正气的他早已是正派弟子了吧……
下一刻,他如有所感地抬起头,右手飞快在面前半寸之处一拂而过,梦幻般的红润光泽便涌上了来。不出半息功夫,一个陌生年轻女子的声音轻轻响起,细细分辨还能听出来小心翼翼地畏惧。
那人道:“秦师兄,膳堂得知您今日回归门派,特意做了滋补的药汤……”
秦挽歌还身坐下,扬起声音,淡淡道:“进来吧。”
门外的女子道了声“是”,随即轻推而入,恭恭敬敬地将所谓膳堂滋补药汤端放在桌案上。秦挽歌鼻翼微耸,先前回房时的淡香再次出现,他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始至终都没敢抬起头的女弟子,缓缓道:“你是碧霄宫新来的弟子?”
那人不知为何娇躯轻颤起来,头压得更低了,甚至连声音当中都能听出她的紧张。
“秦师兄,我是碧霄宫新入、入门的弟子,小林……”
秦挽歌淡淡凝眉,道:“我出外这几月当中,你来过我的房间。”
言语并非询问,而是清清淡淡诉说事实真相。
那名唤小林的年轻女子愈发紧张起来,道:“师兄息怒,师兄息怒,我,我只是,只是寻琴师姐有几日外出,所以才将打扫师兄房间之事交付于我。我……我手脚笨拙,若是,若是损坏了师兄房中之物,还望师兄您……”
“你别怕。”秦挽歌站起身打断道,伸掌半扶起如今害怕得不敢直视的小林,放缓了语气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我天生嗅觉灵敏,不习惯自己房中还有旁人气息。或许是寻琴师姐忘记嘱咐你,不过无碍,下次小心即可。”
那小林低低松口气,但还是没敢抬头,应道:“谨遵师兄教诲。”
小林没敢多呆,便道了告辞离开,秦挽歌远目而望,却见那女子步伐匆忙如避猛虎,仿佛是想尽快远离自己的住处。
秦挽歌剑眉微微拧出一点弧度,暗忖道:这丫头与我素不相识,又何必如此怕我?
心念至此,他也在没有休息的念头,直接换了身往日所穿的衣衫,作势要出“初雪小筑”。临行之前,像是记起来方才那个小林送来的膳房药汤,不知何时,他嘴角早已噙着一抹淡笑,也不知是有趣还是讥讽。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