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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条河(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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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龙落在整座岛的最顶点,变回了人形,望着下方站在凸出的断崖边上的凡野精灵。高处的风很大,精灵深绿色的头发在风中狂舞,身上的披风被吹得猎猎作响。但她本人巍然不动,如同一棵笔直的树,伫立在危险的崖边,沉默地眺望着远方。可这里不是普通的大海,这里看不到广阔无垠的大海和天空,灰色的迷雾笼罩了远处的一切,隐隐能看见几道闪电的微光,说明远处的某处正经历一场暴风雨。这里的暴风雨可不普通,寻常的航船就不用提了,哪怕是精灵那些被施了层层魔法的航船,在这里也有沉没之虞。飞到这儿的时候,那些风暴和迷雾实在烦人,但躲在这儿,这些天然的陷阱和屏障就变得可爱起来,红龙在心里盼望那些过来寻找他们的家伙们,要么在海雾里发疯迷失,要么在风暴里葬身大海。

“你在看什么?”红龙辛铎发问道。他向来是个直白的人,能开口问的绝对不自己瞎猜。他出众的听力捕捉到了他的契约者的回答,混杂在呜呜的风声里:“我没有在‘看’。”

“哦?那你在干什么?”

“我在想那搅局的一人一龙。”

辛铎摸摸鼻子。

“那头龙很强大,”他挑自己知道的说,“大概是处刑者以上。”

“我以为那种级别的龙是不大爱和弱小的物种签下契约共享生命的。”她说。她的话语隐含着的某种意味几乎是重重戳到红龙的痛处了。要是别人说这种话,红龙肯定立刻火了,甚至当他们结下情谊的最初阶段,辛铎还会被她时时表露的卑下态度惹火。不过现在,这么久的时间之后,红龙学会了习以为常——别去想瓦露蒂娜话中之话。

辛铎挠挠下巴:“但黑渊最敬业的处刑者就和一个半精灵分享她的永生了。”

“你说过她是龙里的异类。”

“她是个异类。据说她像我一样,被人类抚养长大。”

另一位被人类抚养长大的异类陷入沉思。

“她为什么要和那个半精灵分享生命?”瓦露蒂娜问。

“我不知道。她们是龙王钦定的屠龙者,见过她们的龙可没什么好下场。”辛铎坦诚地说。

事实上,大部分龙都对处刑者雪梨和她的半精灵契约者的关系了如指掌,并且乐于把这个八卦传播给那些不知道的小年轻。因为当事人从来没有避讳过她们的同性恋关系,甚至不客气地说,那位处刑者简直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她·的·老·婆·天·下·第·一·可·爱!!!

辛铎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同族社交圈实在很恶劣。他在黑渊之外,和其他龙基本上要么两看相厌,要么你死我活;在黑渊里……红龙辛铎,有生之年只去过一次黑渊。

那次是“解救”他和他的孪生兄弟的龙领他们去的。他们兄弟俩在那里接受了一系列测试(其实就是被扔进一个幻境打架),得到了成年的认可(“我们成不成年干嘛需要你们都认可?”当时的辛铎发脾气道),获得了自由(未成年的龙除非有监护龙陪伴不然不许出黑渊)。没有限制后辛铎迫不及待想飞出这个鬼地方,但他的孪生弟弟却想留下来多呆会儿。于是两个人一起进的黑渊,只有辛铎一个出来了。而且打那以后,他再没回到黑渊,也再没见到过弟弟——直到前不久,他差点撕碎了他。

“话又说回来,”对于自己的孤陋寡闻并无自知之明的红龙又说,“你在那个人类引乱的第一时刻,为什么没有解决他?”

“我以为我已经向你和君特解释过了,我当时判断失误,以为他被电到后会放弃的。我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你可以不把真实原因告诉君特,”辛铎说,“你也不打算告诉我吗?是,你给自己立下规矩,不

杀无辜平民,就像你崇拜的那个人——但你可不是他,你不是一个真正善良的人,瓦露缇娜·普尔基涅,你不杀人,仅仅是因为你要证明你有原则,而不是因为你有良心。”

凡野精灵转过身看他。

“用不着你来告诉我我是什么。”她说。她沙哑的嗓音带着讥诮和凶狠。

“不,我是想告诉你——你骗不了我。你到底为什么对那个人类心慈手软?我想知道。告诉我吧。”

我想知道。告诉我吧。他看着她,理直气壮,等她回答:告诉他,或者不告诉他。

这是瓦露缇娜最喜欢这头龙的地方,他说起话来过于坦白直爽,好像完全不懂要让心里的东西多绕几个弯再表达出来。

这很奇怪,因为辛铎并不是年轻到没有发展出完善人格和智力的幼龙(它们像小孩儿一样,只会说祈愿和祈使)。瓦露缇娜曾经认真地怀疑过,红龙是不是小时候被弄坏了脑子。那时候都这么干,是传统,历史悠久。在幼龙刚孵化出来,鳞片尚且柔软的时候,把冰锥从眼眶捅进去,捣烂它们的一部分大脑,使它们温驯,忠诚,易于操控和处决。黑渊也不怎么管这些白痴的同族,龙崇敬强者,族群意识淡薄,如果不是因为有个圣母心的龙王,到现在人们还会做竞技场看见这种智力低下的幼龙在笼子里搏斗厮杀。

有些凡野精灵也会被这么处理,要少得多,因为精灵不管成年还是幼年都和人类外形接近,很多人(卖家或者买家)会因为罪恶感罢手。但龙就不一样了,它们在幼年期时是没法完全化形的,最多是半人半龙的模样。野兽不会引起太多同情。

不过前不久,见过辛铎怎样惟妙惟肖伪装成他的兄弟后,瓦露缇娜明白辛铎那种言行做派不是因为脑子有缺陷,而是仅仅性格使然。他伪装的莱卓温吞礼貌,像极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青年,最多有一点腼腆。这又引发了瓦露缇娜新一轮惊奇——他的孪生兄弟竟然与他这么不一样;他与他的孪生兄弟许久未见,竟然在打一架后就能摸透了他现在的气质,将他模仿得惟妙惟肖。

惟妙惟肖。

瓦露缇娜的思绪再次回到这些天来困扰她的那个问题上。她很肯定约翰·多伊不是帕雷萨·丹马克,但是为什么,他看上去那么像她的帕雷萨少爷,她的帕雷萨大人,她的将军和领袖,仿佛就像……就像辛铎模仿出的莱卓,两条看上去一模一样的河,因为某种无法改变,无法模仿的特质,流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约翰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少见多怪。所以在看到雪梨女士和一个半精灵姑娘当众热吻时,他让自己保持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被雪梨女士热吻的那个姑娘,在刚开始那会儿,好像是没料到会遇见龙女,看见这个向她猛扑过来的大美人陡然一愣,就这么个功夫龙的爪子就糊上她了,怎么扒也扒不掉。

她进来时身边还有好几个精灵,对这两个秀恩爱的姑娘视而不见,绕道而行。然后他们就看到了约翰。

精灵都很美,美到好多人觉得他们的长相都没什么区别——反正就都是美嘛!约翰乍看这几位精灵,勉强用头发颜色给他们做了区分:淡蓝,淡绿,淡金,两位淡红。他们有相似的好看的明眸,漂亮的唇形和脸型,以及色度区分不大的白皙皮肤。他们面无表情,冷若冰霜,裹着披风把上半身罩起来,走动时披风敞开缝隙,能看到他们穿着很精灵风格的衣服——从脖子包到脚,贴身到人类无法想象,格外凸现出他们推广了这么个常识:女精灵的胸几乎都和男精灵一样平,如果某位精灵看上去比较有料,最可能的情况是这个精灵胸肌发达。

当美比较鲜见时,它可以作为一种特点,像珠宝一样吸引目光;但像精灵的族群这样,美如此泛滥的时候,反倒是不美更能让人眼前一亮。所以当这几个人走进来时,约翰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他们,而是他们之中那位美貌和精灵比差着一大截的女士,现下正被雪梨抱着亲的那位半精灵——谢天谢地,处刑者终于发泄完了她见到伴侣时激荡起的感情,放开了她的恋人。接着在场所有人就听见了这龙的伴侣的大叫:

“我他妈的你在搞什么?”

约翰看向那姑娘,那姑娘也看向他,然后又去瞪雪梨:“别告诉我你把那个人类带过来了……”她的声音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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