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楼(2 / 2)
西楼重新修葺了一遍,里面的物件都是新换的。
一楼有张书桌,在画屏后面,跟门隔开,靠着窗子。
纪凝到底年龄尚小,看到桌椅眼睛顿时亮了,拉开椅子坐在了桌边,朝纪思远笑道:“义父,以后我可以在这里读书。”
纪思远看着儿子的笑靥,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十八年前,韦胜被派去赈灾后不久,周疏就发现自己怀了孕,纪思远知道后便常从宫中偷跑出来看他。
那天傍晚,周疏也坐在同样的位置,低着头拿手拢着自己的小腹,朝纪思远温雅地笑道:“孩儿今天会动了,等景平回来,他一定很高兴。”
纪凝的面容长得其实更像韦胜一些,但背影身形却与周疏无二,特别是青竹一般地立在那里时,有时连纪思远都会以为他是踏月而来的故人。
纪思远鼻子泛酸,朝纪凝问道:“你知道这宅子原来的主人是谁吗?”
纪凝茫然地看着他问:“谁?”
“定国侯周疏。”纪思远第一次朝纪凝提起这个名字,他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
“不认识。”纪凝说,“是义父的旧交?”
纪思远:“或许吧。”他不知道该怎么朝儿子形容自己和周疏的关系,他有时候觉得,比起情敌,周疏其实在把自己当成弟弟。
当年舍命救他,也不仅仅是为了景平哥哥,更是因为周疏待自己确实不薄。
“不过千万不要朝别人提起这件事……定国侯府因为谋反被抄家,至今仍未翻案。”纪思远下意识地四下打量了一会儿,俯身到纪凝耳侧说。
纪凝沉吟:“定国侯真的谋反了吗?”
纪思远摇摇头,问:“凝儿你觉得呢?”
纪凝想了想,也跟着摇头道:“我猜,与其说定国侯谋反,不如说是先帝想让他谋反。”
“凝儿你很聪明,但这些话,除了对义父,对谁都不要再提。”
“那是自然。”纪凝笑道,“义父别总把我当小孩子,好歹以后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了,怎么可能连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分不清?”
“那就权当我在提醒自己吧,万一哪天吃多了酒跟人乱说,指定倒大霉。”纪思远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又恢复了笑嘻嘻的神情,“继续往上爬吧。”
西楼的布置都是纪思远根据回忆还原的,二层有几排书柜,上面放着周疏收藏的书籍,但当年抄家,那些收藏已经悉数充公,纪思远让人买了最基本的四书五经,余下的空间打算交给纪凝自己填充。
书柜的后面有一张小床,当年周疏夜读,有时会在这里留宿。韦胜也在这儿陪他过过几次夜,作为保护太子的侍卫,纪思远就在三楼的凉亭上找个地方窝上一夜,夏天一觉醒来,浑身都是蚊子咬的包。
三楼就只有一个凉亭,和假山嶙峋的石头堆叠在一处,从下面远观极好看。站在凉亭上往下看,则能从后院的花园,一路看到宅子外面的街道和熙熙攘攘的人群,疏离感和烟火气都不缺失,也是极美。
此时正值白昼与黑夜的交界处,极西方的天际还留有一缕淡紫色的晚霞,像被神女遗忘的披帛,松松散散地扯在天边。
小丫鬟上来点了油灯,把好容易暗下来的世界又弄得灯火通明。
纪思远坐在石凳上,朝楼梯的方向拍了两下手,小厮们立刻鱼贯而入,将凉亭的石桌上摆满了各色珍馐。
“为了庆祝你考中,义父我可是提前几天就准备好了的。”纪思远得意洋洋地说道。
纪凝:“如果我没中岂不是很尴尬。”
纪思远抬手在纪凝面前晃了晃,痞笑道:“这就是我的本事了,掐指一算,我们小凝儿必定金榜题名。”
纪凝不信他的鬼话,若自己不中,今日这顿饭多半就是用来安慰自己考场失意的了。
总之一句话,甭管中没中,这顿饭指定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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