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2 / 2)
纪思远示意他跟自己去后院,周围的下人都走远了,才小声说:“你爹留给你的,那边的梅花树看见了吗,埋那儿的。”探花宴那日他一个激动,不小心说漏了嘴,猜想纪凝早就查到了自己的生父是谁,也不再瞒他。
纪凝情绪上果然没有太大起伏,显然已经查过周疏的事情,只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说:“那也喝不惯,都给义父你了。”
纪思远现在喝水都直接往外冒酸水,更别提喝酒,光是提到酒字就觉得头大,连连摆手:“你喝不惯不是还有媳妇儿?你爹留给你成亲用的,哪有我喝的道理?”
纪凝看着梅花树下光秃秃的一片,心说,若是同你的交杯酒,喝下一坛子就此醉死过去,我也不会有半个不字。
可惜,我不是你的景平哥哥……早知如此,上辈子该早点投胎,赶在那个什么景平之前就遇见你,让你喝醉了就只会喊君留哥哥。
纪凝越想越难受,年龄小不是他的错,遇见纪思远晚也不是他的错,可我陪了你十八年,你的景平又在你身边多少年呢?
自己占据了他人生的一大半,却没办法占据他心里的一小片。
不对,肯定是占了一小片的,作为儿子后辈的那一小片……
晚膳后,纪凝抱着一坛清酒,进了纪思远的卧房。
纪思远在灯下发呆,一手拿着掭饱的笔,胳膊肘下是张上好的宣州纸。烛光照在他的脸上,将原本就少有的纹路模糊了个彻底,纪凝只看到一双忧郁的目,一对英气的眉。
大概是没有好好喝水,纪思远的唇上裂出了些许的死皮,纪凝看着他,很想上前将它咬下来。
但他不敢这么做,他清醒的时候,什么都不敢。
“小凝儿,你怎么来了呀。”纪思远如梦初醒,尴尬地放下了笔,将身.下的纸胡乱地团成了一团,扔在了角落。
纪凝瞥到了纸上写的东西,纪思远的字又狂又野,乱得不行,看起来像是在写一些人名,划了写写了划,看起来很纠结,就好像在给谁起名字似的。
“找义父喝酒来了。”纪凝挨着纪思远坐了下来,将酒坛放在了桌上,“义父胃不好不能喝,我替你喝。”说着又让半夏给拿来了酒碗。
纪思远看着半夏拿来的海碗,皱着眉头让半夏换成了玉杯,朝纪凝说道:“读书人喝酒哪能用碗,不文雅。”
纪凝不在用具上面与纪思远争,往半夏拿过来的杯子里倒了一杯,一口气喝下,才有胆子开始他想说的事情:“义父,再过几日我就要成亲了。”
“嗯。”纪思远点头附和,“成了亲可就彻底是大人了。”
“我成亲义父高兴吗?”纪凝问。
纪思远咧咧嘴:“当然高兴,我们家小凝儿长大了,我能不高兴吗?”
纪凝低头不语。
他早知道纪思远一定会这么回答,可他偏偏想亲口听他说,听他自己说对自己的婚事到底有什么看法。
明明知道会是这个回答的。
可是听到了还是忍不住难过。
纪凝直接扯着酒坛子猛地灌了几口。
纪凝没怎么喝过酒,纪思远怕他伤了身,赶紧把坛子给抢了过来,急得不行:“祖宗,又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不高兴义父帮你去揍他,犯不上跟自己的身子较劲。”
“义父,你说说,我成亲,你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灌了几口酒,纪凝不但没有晕,反而更加清醒了,想说的话不再藏着掖着,都顺着嘴直接跑了出来。
“我……”纪思远犹豫了片刻,“当然是真高兴。你成亲了我能不高兴吗?只要你高兴,我就高兴。”他为自己刹那间的犹豫感到羞愧。
“可我不高兴!”酒精的影响让纪凝前所未有的大胆,他索性豁了出去。
反正过几天就去辽国出使了,大不了闹开了彼此尴尬一阵子,等自己出使回来,便又能和从前一样了。总好过藏着掖着一辈子,到死还念念不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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