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江海别,几度隔山川。(2 / 2)
过了许多年,竹颜依旧不愿意再去回想那时的情景,令人恐惧的黑暗,恶毒邪恶的内心,以及她无比痛恨的,无能为力的自己。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竹颜看到点点火光,点亮,又飘远,令人作呕的烟味儿。
这些人走了。
仔细听了听,没什么动静。竹颜抹了两把眼泪,飞快的跑去,摸索着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外的把手拿铁丝拴着,看样子是要把宋耀凌困在这儿。
这群王八蛋,竹颜拉扯着铁丝,紧张的满手是汗,生怕那群人再回来,手下滑了几滑,留下一道道血印。
快点啊,快!
铁丝又粗又硬,等竹颜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把生锈的房门打开后,什么都看不到。这里太黑了,只能循着宋耀凌沉重的呼吸声一点点向前摸。
等到终于触碰到他时,发现他没有意识了。
一瞬间,竹颜只觉全身血液冰凉,呼吸都暂停了。宋耀凌倒在她身边,一动不动。这个软弱的女孩跪在他身边,吓得连哭都忘记了,“宋耀凌,宋耀凌,你醒醒,别吓我。”
竹颜不知道他到底伤到了哪儿,更不敢去碰他。只趴在他身边,一遍一遍的喊他的名字。
“对不起,宋耀凌,对不起,求你说句话,求求你。”竹颜掐着自己的手心,不让自己哭出来。不能哭,哭就完了。
一边叫他,一边又担惊受怕的听外边的动静。如果这时候那群人回来,她和宋耀凌都会被锁在这儿。“宋耀凌!”这时候能救他的只有自己了。
在黑暗里,不知过了多久,竹颜甚至都有些绝望的时候,地上的人才有了些动静。“宋耀凌,宋耀凌,你醒了?怎么样?”
宋耀凌头痛欲裂,刚才那些人踹到了他的头。就听女孩欲哭一般的沙哑的声音在叫他,真难听啊。
勉强看了眼,一片黑暗。“竹颜?”
“是我,是我,你怎么样?哪里疼?”宋耀凌喘着粗气翻了个身,“哪儿都疼。”
竹颜松了口气,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已经过了这么久,那群人一定不会回来了。
“把你的手给我。”竹颜摸黑抓过他的手,就是在这样情急的时候,还闪过一个念头,好不容易抓一次手,还在这种时候,唉。
“走,我们从这儿出去。”竹颜勉强扶起他,走了几步,宋耀凌靠在墙上,捂着腹部喘气,“我怕是走不了了,你先出去找人过来吧。”
竹颜摇摇头:“开什么玩笑,我不走,要走一起走。”况且这里情况这么乱,等她出去再回来,宋耀凌能不能撑住都是问题。
说完,竹颜走到他面前,语气坚定的说:“上来,我背你走。”
宋耀凌轻声笑笑:“别逞强,你背不动我的。听话。”
只是宋耀凌不知道的是,竹颜骨子里也是一个倔强的人,“你闭嘴,不试试哪儿知道。”一边小心的拽着他往自己背上爬。
人在逆境中的潜力是无穷的,这句话在那天得到了印证。平日里打开瓶饮料都抱怨手疼的竹颜就这样背着宋耀凌一步一步摸着在黑暗中行走。
“你要是疼,就跟我说。”宋耀凌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竹颜的颈边。像小猫一样蹭蹭她的颈窝,轻声答应一声,嗯。
走了许久,竹颜已经尽力在回忆来时的路了,可惜地道又黑,当时的她又着急,又紧张,一面担心一面害怕,能想起来的实在不多。
“啊!”竹颜摸着墙壁往前走,不知道前面有废旧的铁器,又尖又利,戳伤了她的膝盖,温热的血顺着小腿流了下来。
即便后来回忆起这段,竹颜都得感慨,她自幼都被竹母说成是猫一样的动物。吃东西挑剔,受不得一点委屈,娇气又难养。要是在平日,稍微擦破些皮都要矫情的说上半天。
可是当时,竹颜的手上,腿上都是伤,疼得龇牙咧嘴直喘气,而背着宋耀凌的身体硬是没有一点晃动。
“怎么了?”宋耀凌感到她的身体有一瞬的紧绷,一会儿又放松下来。“没事。”
竹颜稳稳身子,装作没事一样,淡定的说:“大概是有老鼠,我吓了一跳。”就这样,竹颜一路都没停,背着他硬是从地道里走了出来。
那天发生了许多事,可在竹颜的记忆里,只有从地道里出来后,她背着宋耀凌在山坡上看夕阳的那一刻印象最深。
那一刻是只属于他们俩的,或者说,只属于她自己的。
夕阳亲吻着他的面颊,少年看向自己的目光犹如淬了火,热切又专注。竹颜有些晃神,伸手拨开他的碎发,看到他青肿的脸,手有些颤抖。“疼不疼?”
宋耀凌没有说话,轻轻抓着她的手,目之所及是数道鲜红的血印。女孩白皙纤细的左膝上是一片可怖的新伤,小腿上流下来的血都已经干了。
拉过她坐在自己身边,宋耀凌抬起头,竹颜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神情,疼惜中又带着狠觉坚毅,和竹颜对视的眼睛灿若星辰。
随即,长而绒的睫毛盖住了星光,竹颜惊得想缩回手,脸色是被晚霞染过得橙红。
宋耀凌低下头,吻了她的手心。若只是蜻蜓点水还则罢了,竹颜全身的注意力只放在了湖心一点上。
神经之敏感,心率之急迫,将一瞬间,一刹那,放大到极致。
竹颜在那一瞬间感觉到手心痒痒的,有些湿润温暖。
宋耀凌低着头,老实说她并没有看到他的动作,但内心的小人脑补出了一切,颤抖着手,指着宋耀凌,“他他他.....他舔了我的手?”
直到夜色降临,四哥带着一众焦急的家长找来时,竹颜已经枕着宋耀凌的肩膀睡着了,那只抓着她的手一直都没有放开。
事情解决后的竹颜收到了她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男女混合双打。速度之快,力道之猛,堪称历史典范。
倒是后来,宋家大伯到学校谢了好多次,整整那一年,她都没有缺过零食。
也是在那件事之后,竹母发现女儿变了,不再娇气,挑剔,任性,许多属于小女孩特有的可爱性格,消失了。她再也没见到竹颜的眼泪。
宋耀凌也不再是老师口中十全十美的好学生,由于动手打架,下手又十分狠觉,被叫过好几次家长。可是他的成绩依旧优秀,学校也只是象征性的批评一番,随他去了。
竹颜带着宋耀凌往画的反方向走,宋耀凌在走前又回头看了眼那幅画,角落里的签名小小的,她的字迹,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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