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2 / 2)
后来路一鸣一家三口的第一张合影也是这位摄影师再度访华时给拍的,路爱民和苏文缇时隔几年又站在了未名湖畔,区别是他们手里多了个胖嘟嘟白嫩嫩的小婴儿。
苏文缇也是之后才知道那摄影师是国际知名的记者凯文·鲁伯特,他们这两张照片在国外登上报纸取得不小反响。
路一鸣是苏文缇大学毕业没多久怀上的,那时路爱民刚正式做了大学老师不久,痴迷画画,除了上课就是在画室,一天下来吃不吃饭都不记得,苏文缇便每日挺着个大肚子走上一段路去给路爱民送饭,本来女老师间不乏有心人注意艺术系的路老师,时间久了,知道有个漂亮极了的女孩子是路老师爱人也便只能都死心了。
后来苏文缇索性放下了自己在歌舞团的歌唱事业,也做了大学老师,和路老师成了学校中有名的神仙眷侣。
反正自打路一鸣有印象以来,他妈妈就是事无巨细的照顾家里两个的两个孩子,区别就在于一个真是襁褓中的婴儿,一个是他爸爸路爱民。
路一鸣五岁开始就知道嘲笑他爸爸了。“爸爸不会挤牙膏,羞羞羞。”顽童路一鸣伸出手指头蹭着自己的胖脸蛋。
苏文缇乐于照顾路爱民,他妈妈总说,有些人生来要做无数件事,有些人生来只做一件事,他爸爸就是那种一辈子只做一件事的人。
路一鸣从小这句话听得多了,等他长到七八岁狗都嫌的时候听烦了,随口顶了一句:“爸爸爱画画为什没给妈妈画张肖像啊。”
那是路一鸣这辈子第一次知道惹怒一个女人的下场,他妈一边弹钢琴一边掉眼泪,一边拖地板一边掉眼泪,也不说话,足默默哭了一天,把两只眼哭的像桃一样。路一鸣求爷爷告奶奶的求了一天苏文缇还不理他,等他爸回到家以后,路一鸣心想这下就算再怎么呆也可以发现他妈妈的桃眼睛了吧,谁知他爸爸这个书呆子,又坐到了窗台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几天某些形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父母再不用去学校教课,路爱民的画笔被折断,苏文缇的五线谱被撕得稀烂,路爱民终于不画了,据他爸说,沾染上非画家主观意义上的作品是不值得取得,那几年画笔便真扔下不画了。
现在他爸爸整日不在家,苏文缇便一门心思都放在她儿子身上,路一鸣可是敬谢不敏了,他打心底不想成为他爸爸那种五谷不分的人呀。
“侬去哪里额?今道落雨,不带阳伞?”苏文缇问他。
路一鸣刚还在脑子想说辞,见他妈妈好像没怎么生气,便三蹦两蹦的下了楼梯:“没事,和宋子他们一道玩去了。”
“今朝街道那些女人们来了呀。”苏文缇心不在焉,有些委屈的说道。
“她们又来干嘛呀?”路一鸣皱眉,他心里默默把那些戴着红袖标,扯着大嗓门的人叫做“母蝗虫”。
“还能干嘛呀,劝你去下乡。”苏文缇拿手开始擦眼泪。
路一鸣一听这话:“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跟他们说,我去,刘方圆宋良弼文凯他们都报名了。”
苏文缇拿起桌上的报纸就要打路一鸣:“你好歹不分的呀,这种事情是好去的么,个么去了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回来的呀。”
路一鸣闪躲着他妈的攻势,看开他妈妈真是生气了,都顾不得自己到底从哪滚了这一身的泥了。
“北京我真呆够了,没意思。我想去下乡,人家不都说很好嘛?广阔天地,大有可为!”路一鸣早就在街上被拉住了无数次被扯着去报名知青下乡,其实他根本不信那帮人说的什么种种好话,谁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故意吃苦头啊,但路一鸣心里也不是不动摇,他在北京继续呆着,无非也是和他爸爸过一样的人生,他可不愿意一辈子都被他妈妈当做婴儿照顾,他想起自己偷看过的《在路上》,路一鸣终于明白,自己所追求的其实是一种始终在路上,未知的、迷茫的、神秘的、与众不同的生活,他又激情的把自己的所思所想汹涌彭拜的讲给自己的朋友们听,毫无疑问,这种“反动”的、“刺激”的理想立马收割了那几位同道中人。
苏文缇又作势要打路一鸣,路一鸣身手有多快,赶紧闪身进洗手间锁上了门:“姆妈我要洗澡啦!”
“你这个小混蛋,家里被你搞的一团糟。”
路一鸣只接了桶水准备洗澡,再不理他妈妈。他太了解苏文缇了,那帮蝗虫根本不是对手。你劝任你劝,你吵任你吵,苏文缇边哭边答应着,可是你让她签字同意,那可是万万办不到的。
夏末秋初用凉水洗澡还是有些凉,路一鸣几瓢水泼下去,禁不住“嘶——”一声,就算如何累,也让这凉水激的清醒了。洗手间里漆黑一片,空间又特别狭小,路一鸣对着屋外透进来的微光看着自己身上的伤,腰侧有一大块淤青,肩膀和腿上有数道血痕,等路一鸣习惯了凉意,靠在墙边将热都散了。
回到屋里的路一鸣从桌上取了本书,现在他能看的书太少,那已经看了无数遍的红宝脊都烂了,月光洒下,少年身上的热气和头发上的水雾蒸腾,看完书以后路一鸣规规矩矩的将书放好,随手撕下张日历,日历上有一架军用飞机,路一鸣用笔在背面上写下八个字“广阔天地,大有可为。”
等到苏文缇再看到这页纸已经是几天后,家里哪还再有路一鸣的影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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