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农俊凡*时云归（2 / 2）

“上次我们去爬山，她爬到一半说累死了，要我背她。”

“我们一个星期去玩一次，初中就没有时间玩了。”

“我跟她一个学校嘛，就可以每天见了。”

······

就是这样零碎的句子，没有前后联系和逻辑，程书翎听了只想笑，转头想跟时云归说几句，可他看见时云归浅浅地笑着，只静静地听，蔡晓璐则偶尔插话问一句，随便他说到哪里就是哪里。程书翎突然就觉得不好笑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农俊凡脸上那认真到极致的表情，也许是时云归和蔡晓璐尊重到滑稽的态度，这些不合时宜的语句、神态就这么成了一个令人不得不重视的故事。

那时候，他没想起他的雯雯，也没想起他的初恋，甚至是他喜欢过的任何一个女孩，他只是想：也许人生中的好事终于要来临了。

外面天已经黑透，零星的路灯点亮一团又一团的黑雾，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一派繁华景象。蔡晓璐送农俊凡去坐公车，时云归和程书翎跟他们告别，朝反方向去吃饭。路上时云归心情颇为复杂，忍不住要说点什么：“程老师，我跟你说点事情，你听听就算了，别跟别人说。”

“嗯，你说。”

时云归很是惆怅，在疏落的星光下缓缓开口：“刚刚那个孩子，农俊凡，他妈妈开公司，也很注重孩子的教育，会让他自己坐公车上学回家，排课之前会把老师的情况问得很清楚，也不许农俊凡随便换老师，有空的时候还会做饭送过来。听着挺好的对吧，但是他爸爸在他小时候出轨了，他妈妈要离婚，他奶奶就说孩子很小一类的话，她为了农俊凡维持了一段聊胜于无的婚姻。这些是璐璐跟我说的，我也从没见过他爸爸，没听他提起过，我以前想，家庭对于孩子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直到成为一个老师，我才明白，原来一个人的原生家庭是这样重要。”

“你刚刚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吧，因为他有两个女朋友，一会说这个，一会说那个。以前璐璐跟他说，这样就是同时伤害两个女孩子，就像他爸爸一样，但是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他只是觉得很好玩。”

“虽然他嘴上没有说过他爸爸，但是他爸爸做过的事情就这样永远留在了他的生命里。除了农俊凡，你再看看别人，叶子快算得上监护缺失了，马沁成这么小就认为钱比知识重要得多，张启东天天在外面混，苏澜父母明明离婚了，却还被蒙在鼓里，以为自己有个幸福的家庭······”

“这个地方畸形的事情太多了，当然也有正常的，像林晓清，他们家一般情况下会一起吃饭，她父母都很好，旅游回来会让晓清给老师们带点特产，所以你看晓清的性格会比叶子温和得多，也比叶子懂事。”时云归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于是转过头去问程书翎，“程老师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也遇到过很多类型的学生吧？”

程书翎心有所感：“学校里也会有家庭教育不大好的学生，但更多的是普通学生，特殊的学生比例比较低，但是在这里，特殊学生比例太高了，所以碰到一个普通学生都会令人感到意外。而且学校的老师没法长期地关注一个学生，但是在这里，对学生的了解实在是太深了。何况，三中不是普通学校，我以前从没带过张启东这样的学生。”

“在三中，压力也很大吧，只可进，不可退。”

程书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从前别人知道他是三中的老师，口中全是艳羡之意，学校名气大、学生成绩好、校园环境佳、工作稳定等等，他听腻了，更何况这工作并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好，如今终于听到有人说到点子上了，却不知道该不该开心。

“时老师，”程书翎停住，郑重地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人。”

只有你，能看到表面风光背后无人提及的辛酸。

八月末，校区发生了一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蔡晓璐果断决定放弃她做兼职赚钱的路子，去明溪路小学做代课老师。谁都知道做代课老师算不得什么好事，没编制，工资低，又辛苦，可是蔡晓璐不是那种优柔寡断的人，只发了一条朋友圈，说感谢家人和老公的支持，配图是明溪路小学的校道。时云归本也为她开心，可是她一转头，看到那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小教室，想到以后都不会再有那么一个吼叫着问学生怎么不懂的女老师，心中便升腾出那么一点酸涩来。

因为蔡晓璐的离开而结结实实地难过了一回的反而是曾经被骂得最惨的齐馨雅。蔡晓璐离开的时候，齐馨雅正在土耳其旅游，当她兴高采烈地回来后，发现她已经换老师了，先是愣了好一阵，才产生所谓的失落感。

齐馨雅估计是所有的学生里最喜欢蔡晓璐的一个，哪怕几乎每一次上课蔡晓璐都要骂她，有时甚至想跟她动手。但是这个即将上初一的孩子能够感觉得到，璐璐老师是真心希望她学好的。

顾春连和龙荟时不时来安慰一下齐馨雅，害怕她有情绪：“璐璐老师去学校了，以后会更好了。”

齐馨雅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蔡晓璐离开，就是还没适应过来：“是啊，明溪路小学很好的，我以前还一直说让她去我们学校，她现在真的去了，我又毕业了。”

开学前的最后几天，齐馨雅上梁丹的课，每次至少得花半个小时来回忆璐璐老师，不知道的还以为璐璐仙逝了：“我有一次问她KK这么多老师，哪个跟她最像，是不是时老师。然后她特别嫌弃地说她跟时老师才不像，说时老师心里住着一个仙女。”

这段时间整个清河校区只剩下齐馨雅和马沁丞两个学生在上课，教学区也只有时云归和梁丹在上班，教室虽然不同排，但实际上那边在说什么，时云归听得清清楚楚。

梁丹跟蔡晓璐算不上很熟，也不大喜欢学生天天上课都讲这么多跟上课无关的问题，齐馨雅说什么她都随意地“嗯”几声便过了。

时云归就在有些不耐烦的“嗯嗯”声里猝不及防地湿了眼眶。

两三天后，暑期正式结束，齐馨雅上完了她在KK剩余的课时，没有再续费，此后也没有再来过她曾经补习了两年的地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