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爸爸妈妈*叔叔婶婶（2 / 2）

这么大个人，丢不了吧？

陆松宇老师这么个年轻大男人，当然丢不了，次日程书翎上班时便见着他了，他看上去挺正常的，没有悲喜，没有波动，好似身侧就是波涛汹涌，他也能滴水不沾地全身而退。可是这么一来，程书翎就得犯贱：“陆老师，我还以为你昨晚丢了呢！”

“承程老师的情，还没丢。”陆松宇微微侧头，说完便转身回教室去了。

陆松宇早上是江叶盏的课，她人还没来，可陆松宇一想到她又要喋喋不休地谈论程书翎，心里头就既高兴又难过。

“松宇男神，你们昨晚啥时候回去的呀？”

陆松宇是很不愿意回想昨晚的，可是他更不愿意被别人看出端倪，于是垂下眼帘，语气中听不出感情：“分批回去的，有些早有些晚。”

“那我书翎老师呢？”

“快十一点吧。”

“那你呢？”

“我？”陆松宇撒了个无伤大雅的谎，“我很早就回去了。”

江叶盏也没想问什么，就是习惯课前也说几句闲话，她拿出陆松宇上次给的文言文练习，本打算结束这部分对话了，却又忽然感到不对劲：“可是，松宇男神，如果你很早就回去了，你怎么会知道我书翎老师是什么时候走的呢？”

“啊？”陆松宇心下一惊，原来没打过草稿的谎还是很容易被拆穿的，便只好再打个补丁，“我听别的老师说的。”

陆松宇恍惚间仿佛还能感受到昨夜的冷风，今年N市降温很早，九月末就得穿长袖了。他一如往常，穿着纯白的衬衫，站在酒店门口目送着程书翎的车旁若无人地离开，转身回到再无一人的桌子旁，生疏地点了一根烟。彼时酒店里已没有什么人，只剩服务员在收拾桌子，陆松宇手指夹着烟，落寞地离开了这热闹的地方。

说回来，陆松宇戒烟已有近三年了，当年喜欢吸烟不过因为有人说了一句“你点烟的样子好迷人”，后来戒烟也不过因为再没有人要看那迷人的样子了。

陆松宇一个人走在清河桥上，国庆前夜，N市极热闹，就连平时鲜少有人的桥上也还有人在散步。陆松宇听着那潺潺的水声和此起彼伏的谈话声，想起朱自清那句已经被用烂的句子：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他回过神来，问：“你读过杨绛的《干校六记》吗？”

“啊？”江叶盏不明所以，她不知道陆松宇怎么会突然问这个，只觉得他脸上的表情尽是落寞，眼睛突然就黯淡了，像是忽然划过黑暗夜空的流星，倏地明亮一瞬，却要暗很久很久。

今天时云归要上的是农俊凡在她这里的第一节语文课。以前农俊凡妈妈总不愿意换老师，可如今，农俊凡原来的语文老师辞职了，不换也不行了，农俊凡很是兴奋，他的时姐姐终于成为了他的语文老师。

农俊凡并不聪明，成绩很差，上了一所收费昂贵可并不好的私立中学，平时住校，只能在假期时出来补课。

“你的课本呢？我看看你的笔记。”

农俊凡开学一月，学校已经上到第二单元，但是农俊凡的笔记很少，几乎没有，时云归知道他在学校肯定没有听课，只好趁这几天把重点课文和考点给他过一遍：“我们要抓紧时间啦！来，先把生字词的拼音标上。”

农俊凡在时云归面前很是听话，说标拼音就标拼音，却标得错漏百出，不是写错声母就是标错声调的位置，前后鼻音根本分不清，平翘舌读出来也都一个样，时云归一个个指出他标错的地方，让他纠正过来，再教他读词：“宛转。”

农俊凡舌头像打结了似的，嘴唇动了很久才发出声音来，一字一顿：“宛，转。”

斜对面林晓清吐槽道：“初一怎么还要教读词？”

“你怎么知道是初一？”洛佳问。

林晓清边算题边回答：“那个宛转不就是第一课的生字词吗？”

洛佳轻拍了一下桌子：“专心算你的题！”

“放心，我一心二用很厉害的，不信你去问宁老师！”

国庆，就在这举国同庆的日子里，陆松宇并不快乐。他的课只上到晚上9点，下班后他没回家，就在楼下买了两盒烟，他以前最爱抽的牌子。

他抽出烟来，绕着写字楼走到背对马路那一侧，找了个台阶坐下，在黑暗的虫鸣声中点着了烟。

“学长，我又抽烟了。”他无声地说，反正也是无人听的。

黑暗中，他感到安全，并且放松。

陆松宇其实已经忘记了烟的味道，尽管他曾经不顾一切地迷恋着。也许因为他骨子里是个浪漫而决绝的人，故而要用这样的方式来祭奠过往的爱情。

其实，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上那天开始，他就被命运、他人和固执的自己雕刻成了这般决绝的模样。

陆松宇出生于一个封闭而愚昧的村庄，最开始，是小时候，姑姑告诉他，算命的说他命硬，会克死自己亲近的人，尤其克父母，最好不要留有父子、母子关系，否则家里会不平顺。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把他送给别人养，可是他父母不愿意。在一个落后无知的农村里，第一个孩子是儿子该是很好的事情，他们觉得这是福气，也很怕将来生不出儿子，便没有人养老送终。于是算命先生给了第二个解决办法，那就是换掉“爸爸妈妈”这样的称呼，叫“叔叔婶婶”。

父母从小很是费了一番气力教他称呼叔叔婶婶，并且告诉他家里的叔叔婶婶和其他的叔叔婶婶有什么区别。在他牙牙学语之际，这项工作可谓进行得十分顺利，可是孩子总会长大，会学着自己观察这个世界，他出去跟别的小朋友玩，知道了原来别人是管家里的“叔叔婶婶”叫“爸爸妈妈”的，于是他傻乎乎地去问个究竟，只得到“叫什么爸爸妈妈”的严厉反问。

村里没有幼儿园，陆松宇到了六岁才到村里破旧的小学上学。他学会了认字，也知道了“爸爸妈妈”与“叔叔婶婶”之间的区别，于是他再次去问，仍旧得到同样苍白而而强硬的回复。

他想，原来自己是没有爸爸妈妈的吗？那叔叔是不是就没有兄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