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假如我年少有为知进退(2 / 2)
他们都在。
可是,我怎么能去医院呢。他们没有多少钱。去医院要花很多钱的。
我得赶紧睁开眼睛。
可是,眼皮真重呀。
“妈妈,你看,姐姐的眼睛在动,她要醒了!”
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终于睁开了眼睛,一个大眼睛的女孩正对着我惊喜地笑:
“爸爸,姐姐醒了!”
所有的人都走近过来——安景轩、坐在轮椅上的爸爸、还有悄悄地抹着眼泪的阿姨。
“我去把粥拿过来,睡了那么久,不吃点东西怎么有力气。”阿姨说着,很快就从屋外端来了一碗又软又香的粥,用汤匙一点一点地喂我。
我一口一口地吃,忽然间有很多眼泪从我的眼睛里跑出来,她轻轻地帮我抹掉。
我把粥和眼泪一起狠狠地吞进肚子里,始终不讲一句话。
“没事的,非非,人的改变是潜移默化的,我们会变成什么样,我们自己无法掌控。”阿姨温柔地说。
父亲转过头去偷偷地抹眼泪,安景轩沉默地看着我什么也不说,解清清忙进忙出。
我忽然觉得,我现在好富有。
可是,过去我怎么就把最珍贵的东西抛弃了呢?
我其实是想向他们道歉的。
但任何一句道歉,都无法抵消我所犯过的错误。安景轩的腿,爸爸和阿姨的艰难生活,清清连大学也读不起,才二十岁,就得出去打工。
还有入目的家徒四壁,白墙皮基本脱落,几个角落都结了小蜘蛛网,桌子锈迹斑斑,左桌腿明显已经断过,用胶带绑起来,勉强立着,为了平衡,还在桌腿下垫了一沓卫生纸。解清清写作业时就把桌上的饭菜摞起来,到饭点它又摇身一变成为饭桌。吊灯很小一支,用铁丝系着,快要油尽灯枯,微弱的灯光摇摇欲坠。名义上的厨房与客厅连为一体,我清晰地看到长柄盛粥勺翻过来的凹层里趴着一只水蜒蚰,顿时脸都扭曲了,鸡皮疙瘩一身,阿姨见怪不怪地抄起盐袋,撒了点盐在它身上:“吓着小囡囡了吧,这玩意儿啊俗名鼻涕虫,撒点盐或者白糖在上面,它马上就失水死亡了。”衣服也没有像样的衣柜放,东西墙上各挂一个粘钩,一根铁丝串着,每一只衣架上同时挂着好几件衣服。
“妈,您又囤水果!”解清清嗔怒道,篮子里的水果大多都有些黑斑,精挑一只苹果,细细削皮,持刀剜去那些黑斑,认真地像对待一只工艺品,去卫生间里过了一遍水递给我,笑盈盈地。
柴米油盐贵,家里省吃俭用,所以没什么水果。解清清实在清瘦单薄,二十出头却还不及我高。
后门出去,有一块自家开垦的田地,种点黄瓜,丝瓜什么的。秋收过后,阿姨就自己种了点向日葵,这是她最喜欢的花。卫生间很小,与卧室一门相隔。蟑螂,老鼠什么的司空见惯,特别是夏天,跳蚤蚊子尤其多。因为家里没有洗衣机,所以不论春夏秋冬,都是阿姨沿着羊肠小道一路向东的一条小溪解决,亲手用捣衣杵洗,小溪还算干净,也没什么垃圾,水面上有很多水蜘蛛,夏天还可能碰到青蛙洗澡,蜻蜓点水,小蝌蚪找妈妈……为了不污染溪水,阿姨从不用洗衣液,纯手洗。不难理解,阿姨的手上布满了老茧,一看就是常年干活的手。哪里有20年前的一丝倩影在?鞋一双双摆在门边,父亲的皮鞋早已发霉,运动鞋擦拭得已褪去颜色,几双帆布挂在门口晒。
解清清的学校在城镇上,因为没钱住校,阿姨每天起早贪黑,蹬着三轮接送,三轮里总是装着很多自家种的蔬菜。解清清席地而坐,簇在蔬菜中。通常阿姨会在乡镇里卖菜,没什么城管,但她不吆喝,就静静地站着,没人买她就绣女红。父亲在粥店里熬一锅粥,安景轩忙进忙出,因为是露天的,雨天大多没什么生意。
阿姨家里人偶尔寄一笔不菲的费用来,但父亲每月都要去医院做康复治疗,吃药,解清清上大学……如何够呢?
我顿时羞愧得无地自容。
假如我年少有为知进退,
懂得什么是珍贵。</p>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