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游偶遇揭玄机（2 / 2）

雪宜偷笑了一下，想着先帝好歹一个正经上过学堂又孜孜不倦爱学习的好青年，生前被俩近臣天天在耳边卖弄文采，害得他装莽夫，不觉心情好多了，边笑边朝天微微作揖一拜，笑着嘟囔说：“陛下明鉴，这可是六殿下说的，微臣可不敢。”

三人笑着闹着，雪宜心情也好多了，忽而听到周遭一片大声喝彩交好，继而擂台上掉下来一个彪形大汉，疼得捂着肚子直打滚。只听周围看客兴奋地欢呼着：

“这已经是第十三个了！台上那小公子真厉害啊！”

“可不是，看来今天他要拔得头筹了！”

“这公子真俊啊！看着年纪才十七八，身手这么好，车轮战之下都脸不红气不喘，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夏和一听到闲话说长得俊，便饶有兴致地伸着脖子看，嚷嚷道：“爹，这连赢十几场的还是个富家子弟呢！这身衣裳衬得起他，看背影，就定是个得天地灵秀的少年人才，这京城中我竟不知道还有这号人物！”

昭儿神奇地一仰头，“什么人这样出挑，且让我会会他，抢回父皇的手迹卖个百八十两给先生添菜！”

雪宜白了他一眼，听了这句真不知从何吐槽起，还没来得急制止，只见昭儿一个筋斗翻上了擂台，举手起势，神气地放话：“什么人这么威风，且让我来会会你！”

话未说完，便摆了架势近身上去，出拳迅猛，颇有章法。昭儿的功夫也是禁军高手□□的，萧晏对他的习文习武管得甚严，只是这孩子虽有天资，却总爱偷懒，凭着天分达到了师父的标准，便多一步都不想再练。用萧晏的话说他就是整天忙着“招猫逗狗”，实则是上至先生，下至兄弟姐妹，京城富贵公子哥，乃至宫女太监，跟谁都能聊上几句，偏偏还处处招人喜欢，从不吃亏。

只见擂台上的公子并未回身，一手背在身后，气定神闲，嘴角上扬，看似毫无保留地背对敌人。然而，昭儿一拳上来，只听破风之音便可辨别方向力道，那人身形漂移，单手准确地握住了夏昭的手腕，轻轻顺势一拧便让他扑了个空。昭儿暗道这人是有真功夫的，赶忙一个侧手翻稳住脚步，刚摆好招式欲图认真再战，台上的公子恰巧转过身来，待看清面前之人，昭儿惊得立在了原地，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这人……真好看！等等，这一身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笔墨浓淡相宜的眉眼，竟然……那么像自家先生！不对不对……我刚才吃惊啥来的？他他他他他……他不是那个左伊世子吗？果然是发型毁人，我们汉人的发式比一头小辫披头散发好看多了……不对不对不对，他他他为什么在这里，他他他……他为什么这么像先生？？？？？

月色明光辉映下，左伊这身汉装竟给人惊艳之感。从前见他都是贺裘装扮，身材高挑，面部骨骼轮廓清晰，眼眸深邃，确实很像草原人，但换了装束，顿时生出几分精致柔美。大概眼前的画面太让夏昭震惊了，导致这孩子思绪都乱了套，不知该说什么了。

雪宜看清了他的模样，只觉浑身一震，他突然失了神一般疯狂地拨开人群凑近前去，一瞬间周围的嘈杂人声仿佛都消失了一般，目光聚集处，唯有一人。

“你是谁……”颤抖的声音，急切地追寻一个缥缈的答案，然而却又畏惧着在脑海里压下疯狂的猜想。

其实同样窘迫慌乱的还有左伊，贺裘世子换了汉人衣服逛大街这么丢脸的事怎可张扬，奈何他看见彩头中先帝所写“庆”字与他玉璧上一模一样，一时情急才来出风头打擂台，不曾想，却遇到了最不想看见的人。

左伊没有理睬台下之人，或者说故意不想去看他。左伊只是强撑着自己作为贺裘世子的骄傲，轻蔑地讽刺着擂台上的对手：“怎么？圈养的小绵羊也敢来挑战天上的雄鹰，六殿……六公子想自取其辱吗？”

夏昭这才回过神来，气得火冒三丈，指着他怒道：“废话少说，正好一较高下！”

转眼间，二人便扭打在一起。该吆喝的吆喝，该起哄的起哄，欢呼叫好的，押注拌嘴争输赢的，一时大街上该热闹还是那样热闹，仿佛只有雪宜一个人，怔怔地跌入了无声的冰窖之中。

“爹！爹！”夏和担心地叫了好几遍，雪宜这才捂着胸口深吸了一口气。

真是……为何自己如此失态？

雪宜轻咳嗽了两声掩饰道：“不打紧，和儿你快劝住六殿下吧！贺裘好武恋战，左伊为父征战各部颇有名气，他打不过贺裘世子的。”

正在这时，锣鼓三响，胜负已定。左伊知道他身份也不敢伤人，只是扭着昭儿的胳膊把他压在了地上，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又让昭儿想到之前左伊咄咄逼人冤枉他行为不检之事，气得又羞又愤，暗恨平日练功偷懒，这才技不如人。

左伊偷偷望了一样人群中那个清冷黯淡的身影，还有一副心里藏了事样子的夏和，轻叹了口气对捧着彩头的主人甩了一句：“今日打得痛快，不过这字我不要了，就送给这位小公子吧！”

留下满场疑惑议论之声，左伊回身又看了一眼玉璧，再看看先帝的字，赶忙喊了侍从回鹿鸣行馆。

赫勒追上来问：“殿下，属下是打比方，就是以防万一，就是……那个……要不要打听打听夏雪宜丢了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啊？虽然丢了那么多年，估计也没多少人知道他孩子姓名……”

许久没有答复，赫勒又硬着头皮问了一句：“殿下？”

“不必了。”先帝提字相送，世上又能得几人？十五年前，贺裘与大景的忻州边界，一切分毫不差，难怪寻了许久杳无音讯，竟然是在这里……他的思绪全在这一天被搅乱了，脚步越来越快，突然眼中有些湿润，赶忙仰头望天，让眼泪缩回眼眶里。

为什么会这样？我为什么会觉得整个头脑都热气上涌？为什么眼里有泪？我不在乎的。我打定主意不去在乎。我不当让任何人挡了我的路。我必须让我的身份相关的人都消失……

不知不觉中走出了闹市，僻静小巷里，左伊仍睁大了眼睛仰着头忍着。水汽笼罩下，那双明亮的眼眸，看见了浩瀚星河，正闪得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