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借题发挥(2 / 2)
雪宜胸口气血翻涌,一口血痰喷出,捂着胸口伏在地上咳喘。众人皆是又惊又怒,韩陆夏昭夏和都凑上来扶,萧晏刚要派人将左伊拿下,谁知雪宜抬手抓住了左伊的手,一脸痛苦地轻轻扯了扯左伊的手,忍着不适对他说:“天子一怒,你这个人,这条命,你看重的名位权势,都将付诸云烟……”
牵着他的手,那样冰冷,但是摇着他的手的样子,却像领着自己的孩子,左伊没有说话,似乎听进去几分。
雪宜捂着胸口就着昭儿的胳膊起身,仍旧拉着左伊手腕没放,说道:“右手搭在左手之上,置于额前,跪直俯身下摆,如此三次,向侯爷赔罪,再请陛下宽恕……”
这声音很温柔,却能听得出他的渴切,左伊只觉着夏雪宜既盼他听劝,又不敢说的太大声再惹怒他似的。这种能让人平静的声音,还是第一次听到。不知怎的,左伊没有再顶嘴,而是咬着牙依他所言,认罪扣头赔礼。
叩拜之后,发丝散乱,衣衫不整,左伊已十分狼狈,但仍梗着脖子微仰着头,直直地跪着不做声。
萧晏只觉有一种驯服一匹顽劣野马般的得意和畅快,恰此时,身边的崔内官上前耳语几句,萧晏不禁皱了皱眉,随即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朕罚过之后,当街斗殴伤人的事就算了了。只是朕今日于穆伊公主陵寝遇刺,幸而夏和机敏,才能生擒。本以为他们都是硬骨头要费一番功夫,谁知才一个时辰,便有一个受不住刑招了不少东西。”萧晏猛地一拍桌案,声自肺腑,贯穿人心,骤然发作。
“左伊!你可知罪!谁给你的胆子刺杀当朝天子!”
以为忍辱下跪扣头认错能换个息事宁人,谁知皇帝还有后手,左伊愤愤喊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终究是你为刀俎我为鱼肉,你想扣多少罪名我都伸长了脖子等着!”
“来人!捉拿到内廷刑狱候审!夏和手臂上这一刀,朕可不能让他白挨了!”
左伊自然心下了然,看来刺杀夏雪宜不成,却误打误撞袭击了微服出宫的皇帝,父王给他的这帮人做事实在太废物了。想来还不能那么容易坐实罪名,下大狱又怎样,且见招拆招便是。
侍卫带走了左伊,萧晏挥退了众人,只吩咐说:“先生留步,朕有事相问。”
大殿恢复了平静,只有雪宜的喘息声格外明显,萧晏似有犹豫,揉了揉额头思量许久。犹记得父皇说过,先生虽然看着文弱,却是最烈的性子,当年白羽的人头血淋淋呈现在眼前,众将都说要缓缓告诉先生,唯独父皇直接把真相摆给他看。欺瞒是对弱者的慈悲,强者不需要。
“咳咳……陛下不必为难了,臣猜到几分……”雪宜轻轻捂着心口,只觉头晕目眩,他缓缓跪下,双目微阖,拱手一拜道:“陛下是恰巧出现的,臣有罪,臣才是他们的目标,却害陛下受惊了……”
萧晏叹了口气说:“贺裘通用胡文,自公主走后先生有心学过一些,想必能看懂这个。”萧晏一个眼神,崔内官便双手将一封带着血指印的供状递到雪宜面前。
供状写道:我等系贺裘世子主使,伏杀夏雪宜于穆伊公主灵前。世子早已查知系夏雪宜亲子,故杀亲父以保权位,以证忠心,大王允之万全。
双手,不住地颤抖。瞬间,泪如雨下。
多少年了,再没这样哭得这么委屈无助,哭得像个孩子。雪宜不想在自己的学生面前哭,也不想在御前失仪,然而无论他的双手怎么擦抹脸上的泪,却终究及不上泪水流淌的速度,直到整个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崩溃,他只能低着头跪在地上,手中揉搓着衣角几乎要抓烂一般。
“他真的是……难道他真的是我的谦儿?早已查知……早已查知……我刚才就在想,他一定是确定了我与他没关系,才要费尽心思除了我这拦路石。可是……”
最痛的,就是心中起了疑心,又被当面证实!
浓浓的鼻音,雪宜已泣不成声,仿佛这些天面对左伊的所有冰冷面具都碎了,那些是用来设防的,他本能地不想受伤害,才一直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左伊与他的谦儿无关,才故意冷淡对待。方才在大殿上缕清事情来龙去脉的时候,猜到刺客的目标是他夏雪宜的时候,他也一直在不断告诉自己,左伊一定不是谦儿,因为毫无关系所以对他恨之入骨痛下杀手。又或者他是受了贺裘王的逼迫、再不然受了蛊惑或者利用,也可能他是无辜的呢!他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那孩子明知自己的身份,却为权位要杀死亲生父亲!
萧晏看到先生泣不成声的样子实在心疼,但还是如实相告,“方才崔内官转告负责行刑的官员的话,说除了供状上的,刺客还说玉璧与先生的家书都是世子的东西,数年来一直奉世子之命秘密搜寻亲生父母,接到的命令,是一经查实,满门屠尽,不留活口,力保此事永不为人所知!贺裘王曾提出只要世子杀了先生,就过往不究,待时机成熟赢他回来继续做继承人。刺客说左伊听后根本没有犹豫,直接答应了。”
雪宜一拳捶在地上,拼命地摇头想要甩开萧晏那些如刀子一般的话。他整个身体蜷缩着发抖,哭腔更是听得人心疼不已。
萧晏没有过去搀扶劝慰,停了良久才开口,“刺杀天子是事实,只怕再留在梓园,他仍会为贺裘乱我朝局,探我机密,动摇江山。朕若将其罪行公告天下,除之再向贺裘问罪,不失为良策。”
萧晏的声音中带着帝王的冰冷绝情,雪宜听后泣声凝滞,猛地抬起头,不假思索地哀求:“陛下不要啊……不要杀他……”
“他如此不堪,此事之后父子情难续,永远如鲠在喉不能信他。即便这样,先生还想要这个儿子吗?”
雪宜抽噎着心绪难平,他极力压制着气息答道:“出生之时臣不在身边,后来花了好久他才认识这个爹。未满三岁,臣就把他丢在了虎狼之地……为国之计,我不能去找,甚至不敢去想他,我对不起他……如若他好,是他命数造化,得遇良人;如若他不好,是我未尽教导护佑之责,枉为人父!求陛下降罪于臣,宽宥他一次吧!”
“朕看在先生的面子上,不会张扬遇刺之事,可以饶他一命。然而只此一次。先生先回去吧!狱中那个人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朕要给他点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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