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僵持难让(2 / 2)
“啪!”一巴掌,扇得人发蒙。
雪宜从没动手打过别人的脸,他都没想到他居然用尽全身力气抽在亲生儿子脸上,用力过猛自己都颤了三颤。雪宜咬紧牙关,指着他怒道:“永远不许拿我的伊儿做你算计的筹码!你是什么心思我都知道,不想戳破是想留几分情面,谁知你给脸不要脸!滚回你的潇湘水云去,我的未名居你不许踏入半步!前厅尽是我大景的臣子和文人来往之地,倾城泼墨阁你不许靠近,我的书房和议事厅更是想都别想!随你来的贺裘侍卫已经都处置了,别想兴风作浪,这里也由不得你张狂!”
夏谦本想用母亲的事让雪宜心软,谁知反而挨了一巴掌。从小到大,除了父王,没人敢打他。
一个两个都这么硬气,萧晏啊!你若看见你家先生丝毫不在乎儿子的威风样子,大概也不会容忍我刺杀行径只图让我给他演父慈子孝了吧!他是多么高傲的人,谁知落在这帮人手里,挨打受气,还要被人拿捏着去给生父装孝子,简直憋屈到了极致。这戏没法演了!他根本不在乎我,我演不下去!
想到这里,气上心头,他咬牙强忍着全身痛处,拽着雪宜的衣摆借力起身,怒号一句:“由不得我张狂也张狂很久了,算你们厉害,老子不伺候了!”
说罢,夏谦转身欲走,谁知脚下虚浮踩空了台阶便踉跄摔倒,砸到臀上的鞭伤板伤直痛得倒抽凉气。实在是威风没耍好,反而更加丢人!他一把推开欲图上前搀扶的下人,跌跌撞撞地仓皇而逃,只留下雪宜愣愣地僵在原地。
一顿饭,早已没了滋味。尽管夏谦走后他又在饭桌前做了小半个时辰,总共也不过喝了两口粥而已,大部分时间就是扒拉着饭菜出神,由着夏和扯了天南海北的趣事岔开话题哄他开心,也没怎么搭话,只命人撤了饭桌换上茶饮。夏和借口说闲下来就伤口痛,拉着雪宜下棋解闷,其实是想让爹爹换换心思。雪宜随手摆着棋子,口中今年新进贡的明前茶,不知为何索然无味。
下人匆匆赶来,张望一下,却只敢附耳上去说与乔姬,乔姬微微皱了眉,抬手挥退了那人。
“何事?”雪宜心思不静,一直注意着门口的动静,并不能专心下棋。
乔姬叹口气,犹豫着说:“方才下人来报,说大公子……”见雪宜瞪了她一眼,只好改口说:“说世子殿下似乎行动困难,潇湘水云的假山爬上去不易,园里婢女去扶,却被世子勃然大怒推开。那婢女径直滚下了几节台阶还把头给撞了一下。听说世子一个人发脾气,下人们本是要给他备膳送药的,可这会儿潇湘水云的人都不敢凑上去了……”
雪宜听了这话刚压下去的火又窜上来,狠狠一摔砸碎了手中的墨玉棋子。
“哼!他这么威风,哪里需要别人伺候?吩咐园里的人,既然人家不领情,那就都不许靠近潇湘水云,由他一个人发疯耍脾气去吧!都是爹娘生养的,凭什么给他出气作践!什么送饭的送药的都大可免了!”
乔姬知道他这是气话,站在原地没做声,想着大人出口气也就算了。谁曾想又被雪宜追了一句,“子墨你听到没有,去告诉园里的人都不许接近他的住处!快去!”
乔姬不得已顺着他,夏和刚想说点什么就被瞪了一眼,只得闭嘴下棋。夏和起初还在因为父亲少见地发脾气而如坐针毡,可是渐渐地就开始眉头紧锁、汗流浃背,甚至还有些欲哭无泪。
一连十盘,雪宜大杀四方,杀得可怜的夏和片甲不留,未及中盘就被全面压制,绞尽脑汁也没法逃生,真是难受得有苦说不出。
“爹…………………………”夏和在棋盒里抓挠了几把棋子最终选择弃子投降,耷拉着耳朵嘟囔:“看来孩儿错怪先帝了,以前进宫时先帝说爹棋艺精湛,十多年从未赢过一盘,孩儿和六殿下原不信来的。毕竟先帝棋艺不差是众所周知的,爹偶尔跟我下的时候也都是到终盘才见分晓,总以为先帝是在自谦,看来……是爹一贯都哄着我们几个小辈玩呢!这会儿心烦意乱,原形毕露了吧!我被抓着陪了三个时辰,真的想睡了。”
夏和夸张地叹了口气,眼珠转了一转,趴在棋盘上故作慵懒地说:“爹,孩儿下棋被杀得憋屈,心里藏着话就更憋屈,不如一吐而快。”
雪宜见夜色已深,月至中天,想着也该放夏和去休息了,点点头道:“你说吧。”
夏和难得正经了两份,看着父亲的眼睛认真地说:“宁欺人,不可自欺。记忆里的永远美好,可现实中的人才是真实的。若他好,自然是继承爹的人品才华,若他不好,难道就不是爹的骨肉了吗?子女如镜,照出了父母的人品德行。若忌惮他欺瞒,责怪他狠辣,那从小教养他的贺裘王就只能是更加卑劣不堪的人。在这样的人手底下十五年,他过得什么日子爹想过吗?他没有孩儿的幸运,得遇良人,被人温柔以待;更比不了六殿下,得先帝与今上如此胸怀,能尽弃前嫌,倾天下权势来呵护他。爹生气是应当的,生完气,也该教之改之。现在这样,岂不是……岂不是不教而诛!”
这句“不教而诛”,如同一根针扎在心口,痛得人喘不过气。雪宜猛地抬头望向夏和,他没想到这孩子看世事如此透彻,一句句说得人心服。
夏和身为人子指责自己父亲还被猛地一眼看过来,有点小慌,赶紧摆摆手一连串地说:“啊啊啊!爹你不许突然瞪我,不许生我气!平日那么温柔,今天又吼人又瞪眼睛,怪吓人的!难怪先帝说爹平时装小白兔,一遇事就变刺猬,得谁扎谁!”
“你!”雪宜本来没想瞪他,这回可是真瞪了他一眼,抬手在他鼻子上狠狠刮了一下解气,嘀咕着:“谁瞪你了?你爹眼睛大而已,自己做贼心虚!还有先帝都胡乱跟你们说了些什么啊?他在世最后几年与我除了朝政从不言其他,跟你们这些小辈哪儿来这么多话!”
“噗!”
又是一记眼刀,夏和抿嘴憋笑,缓了缓才忍住笑,借机劝道:“爹去看看吧!八十板子就够厉害了!何况陛下是护短之人,最分内外,定然记恨他冤枉六殿下和害我受伤的事,想必会再给他些苦头,没那么简单放回来。他也是有功夫的人,方才下台阶时一脚踩不住直摔下去,想来伤的不轻啊!”
雪宜听了这话仔细一想也觉得不对,那一瘸一拐的样子,别落下什么病根才好!想到这,仿佛全然忘了刺杀之事的怒,急得只想冲过去看看,刚一准备起身又觉得面子挂不住。夏和一耸肩膀摇摇头,非常尽职尽责地把他爹推出了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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