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人心难测(2 / 2)
令羽刚想带人去追,却被雪宜制止。“穷寇莫追,恐防有诈。”
夏谦伏在地上,腰上肩上腿上都挂了彩,不知是失血还是心寒,浑身都冷得发抖。
夏雪宜也好,他的侍卫也好,都完好无损。是啊,打斗了这么久,府兵、暗卫,连个探头问状况的下人都没来过,现在想想也太不合常理了。现在一切都安静了,又一切都热闹起来。夏和急急忙忙跑来问安,下人忙着收拾东西递热茶给他们的主子压惊,夜翎忙着抬刺客的尸体,处理血迹。
我呢?是该被当做尸体抬出去吗?
不知怎的他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和儿,你没事吧?”雪宜担忧地看了看夏和,见他一如既往地开始贫嘴才算放心,最怕这出大戏牵累了夏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夏谦起初是轻笑,继而是大笑,你一身血倒在地上还要傻兮兮去救他,他第一句还是要问活蹦乱跳的夏和好不好。所有的人,几乎对他视而不见,何其好笑!他笑自己一时糊涂,居然去救他?竟然动了心拼命去救他?
他望着夏雪宜那张平静的脸,恨得痛彻心扉。
“父亲,你有那么多侍卫,那么多人保护,却偏偏要等到我被砍了几刀才让他们出来?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跳梁小丑很傻很有趣啊!你看戏看的还好吗?我这个演戏的,演的筋疲力尽,万念俱灰,觉得自己傻到家了!”
雪宜狠下心来并没有看他,脑海里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能心软,这是他一手策划的,一旦心软就中计了。端了杯热茶,装作若无其事地抿了一口,悠悠地说:“你要算计我的怜惜,我自然可以不让你算计。你暗杀过我一次,误伤了陛下和夏和,这样的事,不会再有第二次。你伤不到我,伤不到和儿,若愿意自损八百,也随你去,权当长个记性吧!”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多少年了,他多少年没有过委屈得想哭的时候了。他强咽下眼泪,在没有任何人搀扶中缓缓爬起来,痛苦地捂着腰间的刀伤,倒吸一口凉气。
“对……我长记性了。从此记得你是个如何冷血无情的人!我错了,我错在不该演什么苦肉计,不该赌你的心疼。画中千卷,梦中千回,漫漫岁月里,你念着的只有你的妻子。未名居满墙的思念,没有一字半句给你的儿子!心如磐石之人,哪里是我算计的了的?”
夏谦一字一句说得很平静,哀莫大于心死,他眼睛是灰色的,嘴唇微紫。眼前这憔悴的少年,与当年夏府里的小七一般无二,一身白衣,零星血迹,伤得斑驳。
然而接下来雪宜一句话,更是让他再无立足之地,伤得体无完肤。
“陛下可以赐你叫夏谦,你也可以住在梓园,但我对我的儿子思念与否,都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吗?”所以,你根本不承认我是夏谦。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失望?不捅破这层窗户纸,不是自己的愿望吗?
“三年后你去做你的世子,我也有我应尽的职责。大景中书令的书房,不可能再容许人擅闯!守护政令机要,乃人臣本分,再有下次,格杀勿论!”雪宜口吻极其严厉,说罢就闭上眼不再看他。就这样吧!从此楚河汉界,泾渭分明。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伤我骗我,你也不用再伤了自己,伤了我们本就没有的缘分和情分。
“好。”
许久,夏谦轻声吐出这一个字,拖着伤腿,一步步挪了出去,整那个人仿佛被抽了魂一般,空空荡荡的。
夏和见爹爹生气,方才摸不清楚状况没敢插话,这会儿才轻轻给父亲顺顺气,试探着问:“爹,怎么了啊?干嘛发这么大脾气!怪吓人的!”
雪宜的心封闭得太久了,他很累,很倦,眼中伤痛满溢,声音颤抖而嘶哑。“和儿,他说的不错,为父就是铁石心肠之人。亲缘浅薄,伤人伤己。此刻我便知,他当时被亲人利用有多难受。做错的事,终究都要报应回来的。我这一生,不配人爱,也不懂爱人,就该找个干干净净的地方了结了才好。”
夏和虽不知具体什么事,但此时无声胜有声。他轻柔地给父亲一个拥抱,轻轻拍了拍,如同幼时被爹爹哄睡时一样。
夏谦捂着腰间的伤,艰难地挪回了潇湘水云。瀑布潺潺水声犹在,却格外催人心焦。他一头栽倒在塌上,明明皮肉伤比不过战场上那般惨烈,他却瘫着动不了,不免笑话自己矫情。
这不是第一次拖着一身伤狼狈地从他面前消失了,也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挨了鞭子委屈地离开,不多久就等来了那人温柔地为他疗伤。也许倒在床上不想动,是因为有所期盼吧。可惜的是,这次等了许久,他拼死相救时冷眼旁观的父亲,终究没有来。
黯夜吞噬这一切,把随风摇摆的树木都吹得像妖灵鬼魅,没有一丝月光的夜过半,谦儿侧着脸贴在塌上,神情呆滞地望着窗外。
最终,他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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