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心即欢(1 / 2)
“斗篷么……”谢玄的声音明显带着不悦。
身后的络腮胡子向来是个心直口快的,“啐!一直听说垣国民风淳朴热情,却不曾想上了条贼船!可叹历代国主创下的太平盛世就被紫阳君这个庸君贻误殆尽,难怪坊间对他传闻如此之差。”
少卿委实惊叹这位兄台背后说人坏话都不带打腹稿的,虽说此前没表明过真实身份,但是面上仍觉得过不去,偷偷瞥了眼身边的乐珩,也不知道乐珩在垣国的这些日子听了多少有关他的传闻,只能尴尬打圆场,“坊间传闻做不得数……”
乐珩自然也是将络腮胡子的话尽收耳底,虽然不知道少卿为何对一件斗篷如此上心,但还是抓住重点,“斗篷何时失窃?”
许是由于那天晚上乐珩没有就事为难谢玄给了他个面子,是以谢玄和络腮胡子对待乐珩多是客气,谢玄走近长嗟了一口,“上船后的第二天。”
看来莫羡的消失和斗篷,或者说是青衣必然是有联系的,而且看谢玄的神情虽然浮夸但难掩怅惘,可见斗篷于他重要性不言而喻,必然是有人对他说了什么,少卿开门见山,“谢公子此行是去极乐岛。”
“你知道极乐岛!”谢玄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惊喜地扣住他的手腕,“二位也是去寻长生之术?不妨行个方便携谢玄一道。”
少卿没想到这小公子翻脸比翻书还快,不动声色地抽出被扣着的手腕,清清嗓子学着乐珩的口气说道,“极乐长生多是人云亦云真假难辨。”不管怎么说此行都是凶险异常,能劝退一人则劝退一人。
然而谢玄不闻所动,甚至眼里满是期待,“玄有一友自小体弱,出门行商偶然听江湖术士说起有长生之术,只是苦于寻术无门,好不容易得仙人托梦指路极乐岛谁料半路还丢了斗篷迷了方向,可是现在又让玄遇到两位,难道不是冥冥之中定数使然,玄有信心此行定能寻得长生术法而归。”
少卿听得眼皮一抽一抽的,暗叹谢玄可真是开天辟地天真无邪有钱人,更难得的是这小公子还是个十足的乐天派!
不过,刚刚他提到了“仙人托梦”,想必也是得到了什么指引才会前往屿洲,而且还带这么多与他身份相悖的道士随行。沉思的片刻里谢玄以为少卿是默允了,眼中的光彩更甚,少卿只觉头疼。
“阿爸,我们到家了!”高喊的是那夜护鱼的衡生,不知什么时候窜到甲板上一蹦一跳开心不已,被唤阿爸的男人跟在后面,望着愈来愈近的岸滩难掩喜悦。少卿一行人闻言也看向岸滩,隐隐约约可见一片矮屋,屋与屋之间间隔很宽不见围栏,屋前零零散散搭建的木架子上挂着许多藻绿色的渔网,手指大小的人影走来走去,正是忙时。
船头已然触岸,谢玄自是新奇领着一行人率先下了船去,远远只见谢玄交代了络腮胡子几句后者便点头领命先一步进了渔村,而谢玄等人则是看看海再走两步一派怡然自得的情态,想来络腮胡子是被安排去寻住处,因为往日少卿偷溜出宫也会这样吩咐修翳,思及此心中难免不是滋味,暗暗叹了一口气准备叫乐珩一起下船,谁料一个灰白色的小影子从他眼皮子底下闪过,径直投向乐珩。
只瞧着衡生扑进了乐珩的怀抱,八爪鱼一样抱着乐珩的一条大腿嘟着小嘴撒娇,“大和尚哥哥随衡生回家好不好,我阿娘会做好多好吃的,清蒸鲈鱼、红烧鲳鱼、干煸鳊鱼、炭烤鲫鱼……”
衡生喋喋不休地报着菜名,少卿还记得罔极寺初遇时乐珩将他丢下后嫌弃的样子,了然乐珩不喜与人亲密接触,是以蹲下来揪着衡生的衣服生拉硬拽,假装恶狠狠地开口,“歪,小鬼头,你知不知道和尚都是吃素的,这个大哥哥要是去你家吃了全鱼宴是要被佛祖降罪的。”
一听到“降罪”二字衡生那张吧唧的小嘴立马止住,两只小手伸到胸前挥舞着急忙慌地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谢谢那日大和尚哥哥帮我保住了鱼,阿爸说过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所以我才想着把我最喜欢最好吃的鱼都留给大和尚哥哥。”
少卿好不容易将衡生从乐珩的腿上拽下来顺势“丢”到一旁,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小鬼你知不知道报恩呢讲究投其所好,你最喜欢的东西别人未必喜欢。”
衡生若有所思觉得在理,眨巴着疑惑的大眼睛看着少卿,“那大和尚哥哥喜欢什么?”
他喜欢……少卿心中一阵计量但并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再瞥向身边的乐珩眼神求助可对方似乎并没要开口的意思。也对,毕竟“圣绝”无欲无求,说喜欢倒是俗气了。一时无解可恼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但见衡生仰头眼巴巴地等着答案,少卿只能换了个解决策略笑眯眯地道,“其实呢,你可以邀请我去吃鱼,投我所好。”
少卿的本意是想着现下自己和乐珩是一路人,暂替他承恩也无可厚非。但衡生那小子却是个直肠子,眼珠子咕噜一转,张口就来,“投你所好就是投大和尚哥哥所好,所以大和尚哥哥喜欢的是你!”
衡生正为自己聪明的见解沾沾自喜,一只纤长白皙的大手迅速捂住他的嘴巴,耳边还有某人咬牙切齿的声音,“小鬼头,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啊。”
此刻少卿想看又不敢看乐珩此时的表情,生怕乐珩怀疑是他存心逗弄诱导衡生说出这不害臊的话来。
此刻衡生还在他手下“呜呜呜”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场面很是尴尬,幸得身后传来一声浑厚有力的“衡生”。
听有人呼唤,少卿便松了手,衡生立马叫了声“阿爸”朝那男人跑了过去,躲在男人身后,眼神警惕地瞪着少卿。
少卿回身的功夫利用余光偷偷瞥向乐珩,见他面色不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再看那布衣男人手里捧着一大瓦罐的鱼,笑得朴实,“娃儿小不会说话冲撞了两位贵人。”
“不碍事。”
“不碍事。”
异口同声,乐珩身形未动,少卿却是闻声转头看了一眼,依旧是清俊且无波澜的侧脸。
衡平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鱼,继续说道,“这次幸得两位贵人相助才保住这些鱼苗,不仅是我衡家的恩人,也是整个屿洲的恩人,鱼屋虽陋但招待二位不成问题,还望两位贵人不要推拒的好。”
少卿见他说得恳切再者二人确实需要找个当地人问问西凉海和极乐岛的事情,是以将目光投向乐珩,乐珩会意没有拒绝,少卿便欣然接受,“那多谢衡大哥了。”
四人一齐下船,哪料谢玄还未进村一直在等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软金镂空雕花的折扇一下接一下的摇着,见少卿走近顺势一把阖上金扇,用扇头轻轻敲打少卿的肩膀,“我已叫人安排好客栈,兄台不妨一道。”
衡生记得这个富公子是和络腮胡子一道要吃他鱼的那个,直接站出来气鼓鼓地开口,“大和尚哥哥已经答应去我家,才不会和你走!”
“衡生不得无礼!”衡平见谢玄穿着打扮非富即贵不是他们寻常渔家惹得起的。
少卿施笑,“不巧,已有安排。”再瞧那衡生露出一副谢玄敢把人抢走他就敢嚎啕大哭的憋气模样,立马先于谢玄开口挽留前请辞,“这衡家父子家中还有人在等候,不便久留,少卿先行告辞。”
闻言谢玄只能侧身让路,脸上颇有些失落,相反衡生脸上顿时洋溢出两朵小花来。
四人很快进了村,一路上见到许多在门口铺筛子晒鱼干的妇人小孩,其中不乏和衡平热情打招呼的,因为海边时常有过路的客商小住,所以少卿这类的新面孔并未引起太大的轰动。没走多久,衡平便带着他们停在了一座小屋前,面积虽不大但修葺地规整,两侧排开的木架子上铺陈的品类丰富,既有捕鱼的绿网,也有换洗的衣物,还有许许多多用鱼线穿好吊晒的海货。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屋后的参天大树,远看树干约有两人腰粗,嫩枝绿叶间浅绯色的花朵星星点点,瞧着倒像是合欢树。之所以说“像”是因为少卿知道合欢这种落叶乔木不耐水涝,几乎不可能在这种时而干燥贫瘠时而又水漫屋舍的沙滩上存活下来。
衡生当然注意到了少卿的目光,口气颇为得意,“那是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留下来的宝贝合欢,全屿洲只有我家才有!”
少卿被他的模样逗笑,衡平倒有些不好意思,瞪了衡生一眼示意他少说两句。
听到声音屋里走出来一个女人,年纪约莫二十五六上下,模样不算出挑五官也算清秀,看见来人喜上眉梢。
衡生欢喜地叫了声“阿娘”便扑了过去,女人紧紧搂着儿子眼角沁出泪珠,“我的阿生受苦了。”对于渔家女来说最常有也最难熬的莫过于等待,因为他们靠海而生,家里的男人出海行商是必然,但是在海上漂浮十天半个月甚至几个月,发生意外也是在所难免的,因此于她们而言每一次的出海道别更像是诀别,而平安归来的喜悦不是常人所能体会的。
衡平容母子温存片刻,清清嗓子,端出一家之主的模样,“家里来客人了。”
那衡家娘子这才用衣角拭去泪珠,露出笑意,看着少卿和乐珩问道,“这二位是?”
“船上碰到闹事的,幸得二位帮助才保下鱼苗。”说着将自己手中的瓦罐放在屋外墙根,直起腰杆在架子边的水缸净了净手,吩咐衡生,“明早挑个好时辰将这些鱼放生回西凉海。”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