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送饭（1 / 2）

隔了几日，阴沉沉的天总算肯放了晴，太阳在云端露了个边。

严家那边果然没有声张，涣知不会以为这么简单就打发了，只能暂时稳住再说。

她过得不声不吭，成天挑挑药材，没在庄氏面前露面，知道对方把她当做眼中刺，免得给自己找麻烦。

早早起来用过饭，穿过院子，远远瞅见何锦玉，便绕开路，不料何锦玉已经看到她了，立刻喊了一声，“你往哪走？”

涣知停了步子。

何锦玉找她要那匹缎子的事，被徐姨娘知道了，把她训了一顿，何锦玉气得不轻，半点不肯忍受，几番找机会发作。

此刻，她面色不好地提着食盒，大步走过来，一股脑儿地塞给涣知，“去！你送饭去！”

涣知说：“送哪儿？”

这事是老太太叮嘱给她的差使，何锦玉做不下去了，每次送饭都憋了一肚子气，颐指气使地对涣知道：“把食盒送到荒院去，别误了时辰，你担待不起。”

何锦玉跟使唤小厮似的，丢下话，扭头就走了。

涣知抱着怀里的食盒，静立片刻，打开来一看，里面是条清蒸鲫鱼，第二层是油焖草菇，米饭一碗。

何锦玉果然是在那等着她，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使绊子。

她若是不去送，老太太追究起来，何锦玉便要推给她，若是去送，就更应了何锦玉的计。

涣知把菜全倒了。

她进了厨房，想了想，自己掂勺，她会做的菜不多，但还算有几道熟练的药膳。

重新拎起食盒，涣知轻车熟路的去了荒院，这里离她的屋子不远，更是幽静荒凉，极少有人踏足。

敲了敲门，没人开，她便推门走了进去。

院里倒收拾得整齐，落叶扫做一堆，一个老妇人的背影站在花圃里，正打理杂草，听着脚步声，回过身，不耐烦地开口：“不是不让你送饭吗？怎么又来了？”

涣知看着她，老妇人虽上了年纪，腿脚依旧稳健，腰杆挺得笔直，鬓发灰白，她人清癯，颧骨高，目光犀利甚至于刻薄，显得面容格外不近人情。

这老妇人的脾性极差，上辈子涣知给她送饭，那菜何锦玉动过手脚，偏偏老妇人口味极挑，寻常菜都要挑三拣四，更别说那道清蒸鲫鱼——老妇人从不吃鱼，因为挑刺麻烦；第二就是不吃辣，但何锦玉给油焖草菇加足了辣。

涣知当初不知情，所以情况格外惨烈。

老妇人只尝了一口，就把菜给掀了，接着就是好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

“祖母说您不喜欢下人伺候，叫我来给您送饭。”

涣知也不顾老妇人阴沉冷锐的目光，径直把食盒里一道菜，一碗米饭放在案几上，在旁候着。

老妇人从花圃里走出来，拿布巾擦了擦手，扫了一眼菜，接着看向涣知，“你是什么人？先前那丫头呢？”

何锦玉好歹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饭菜了，但在这位面前只得了一个丫头的称呼。

“我是何家长房所出。”涣知答，“锦玉有事忙去了。”

老妇人冷笑一声，她活到这个岁数何其火眼金睛，自然明白何锦玉是不情愿来了。

她坐下来，涣知便把筷子递上前。

老妇人又打量她一眼，才接过，道：“何家长房所出？那怎么没去京城，留在这儿？怕是个不上台面的出身罢。”

涣知听她言语刺耳，也不动容。

“我老婆子自己有手有脚，能种地也能做菜，用得着你们扰清静？这回便罢了，回去告诉老夫人，不必操这个心，让我一个人待着，哪天要是去了，找口棺材埋了便是。”

老妇人提起筷子，见摆在面前是一道排骨四济汤，还有一小碟素荠菜，佐以下饭。

汤里放了茯苓、淮山、莲子和芡实，互相补遗，是从江南传来的药膳，现在会做的人已不多见了，能把握好其中精髓的更是少之又少。

夹起一块排骨，被涣知煮得软糯，汤汁味道稍淡，细尝之下口齿留香。

老妇人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一直皱起的眉头展开了些，又尝了一口，发觉菜里还专门捡去了她不喜的的葱蒜。

接着她端起碗，那是参枣米饭，用糯米蒸熟，里面加了红枣和党参，再淋上醇厚的浓汤，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

涣知等着老妇人说些什么，对方只偏头吩咐：“帮我把屋里的书拿出来晒。”

涣知应声进屋，老妇人房里供着三清真人的画像和香炉等物，她素来深居简出，信奉道法，常伴青灯。

涣知看着那一摞摞的经书，真不知道既如此修身养性，对方哪来的这么大脾气。

等她把经书摊整齐了，再去收拾案几上的碗碟，已然空空如也。

老妇人再看她的眼神便有些了变化，“饭菜是你做的？”

涣知点头，“是，您觉得味道如何？”

“凑合。”老妇人转身朝花圃走去，头也不回地摆手，“你可以走了。”

涣知能得到凑合这两个字便志得意满，一口堵在胸腔里已久的郁气，总算是顺了，带着食盒出去，把木门带上了。

那边何锦玉便等着她出来，躲在拐角边上下打量她，原本以为能看出好戏，可却看见涣知安然无恙，神色自若，何锦玉不由难以置信，跑了出来拦住她，“你莫不是没去送饭吧？”

涣知绕开她，继续朝前走，“送了。”

何锦玉跟上去，她奉祖母的吩咐，回回去送饭，次次遭冷脸，隔三差五还被毫不留情的教训，她不相信涣知能顺顺当当，更何况那饭菜有问题，老妇人非得大发雷霆不可。

“你过去……人没说些什么？”

涣知停下脚步，注视她的双眼，反问：“你以为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