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晋望族(1 / 2)
何老爷闭门不出数日,收到了一封信,是他经常打点的城卫加急送来的,何启盛展信的时候靠在榻上,看到第一行字时便坐直了身,一把掀开衾被,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接着就在屋里来来回回踱步。
天还没亮,徐娉亭窝在被里,打了个哈欠,“老爷?”
何启盛几下套上衣服,又停下动作,从柜子里捞出来平日很少穿的袍子换上,拿银子打点了那城卫,对着外面打瞌睡的的小厮火急火燎的吩咐,“还睡什么,赶紧的,把人都喊起来张罗!”
涣知听到外面不断走动、时而夹着吆喝的声音,迷茫地揉了揉眼睛,她半坐起身,长发从肩膀垂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户。
天色昏沉。
涣知又躺了回去,静了一息,她复又睁开眼睛,彻底想起来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整个何家的仆役都忙碌起来了,院落里堆放的杂物搬搬抬抬,青石板路上的落叶被扫得干干净净,抄手走廊从窗户到廊柱几个婆子正前前后后地擦洗,挂在屋前的灯笼也换上了新的,厅堂门口几盆枯败的花都挪走了,还把庄氏精心养护的宝珠茉莉搬来凑数。
远远传来嬷嬷的吆喝,“动作麻利点,把西厢院收拾出来!”
乐兰也起来了,“怎么这么吵?姑娘,他们在做什么?”
“家里要来客人了。”
涣知朝外面走去,快要西院的时候,便看见了徐娉亭经过走廊,带着显然精心打扮过的何锦玉,她梳着垂鬟分肖髻,鬓间佩了金累丝蝶纹步摇,下面坠了几颗绿松石,一身银泥绣花烟绛色襦裙,配上浅妃色的薄纱披肩,衬得施了薄妆的面容格外娇艳。
她看见了涣知,微微扬起下巴,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款款走来,“这些天我待在祠堂里,消息不通,错过了好些事,连女先生的课都落下了好多,今日才知道严家退了你的婚事?”
“那又如何?”
“我是真为你惋惜,严家哥哥这么好的人,你们却不能走到一起。好在这事知道的人不多,不然何家颜面受损该如何是好。”
涣知:“何家的颜面用不着你这被关在祠堂的二姑娘担心,叔父严令你安分守己,别刚出来没几日再进去了。”
何锦玉咬了咬牙,“我们走着瞧。”
涣知可没忘了上辈子这个时候,何锦玉把她锁进柴房一夜,还是仆役听见动静开的门,涣知因此受寒病了大半个月,连药也是她自己撑着病躯,拼拼凑凑煎的。
何家大门口,何启盛、庄氏和徐娉亭都候在那里等待,一个仆役站在巷子口左右张望,渐渐日上三竿,众人影子拉长。
徐娉亭问:“老爷,听说来的是老夫人的家里人?不知是何方人士?”
庄氏:“老夫人和母亲同出名门,来人自然不会是寻常人家。”
何启盛在门口等来等去,又站回到阴凉地,道:“自然是你意想不到的名门望族,老夫人乃是郑氏嫡脉,与之结亲的更是显贵门第。十多年前北方战乱,河东失陷,为避难老夫人才暂居于此。”
徐娉亭:“那究竟是?”
庄氏却隐隐想到了什么,心下一跳,“难不成是那一门……”
“不错,正是裴家。”何启盛望着远方,“三晋望族,历经六朝而盛极,可谓将相接武,公侯一门,当今皇后正是姓裴,执宰朝堂的百官之首亦是裴家定国公。而老夫人,是有诰命在身的裴家老太太,当今皇后娘娘和宰相的母亲。”
徐娉亭只觉得头皮一炸,犹如雷轰电擎,她有那么一瞬没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住在家里无人问津的那个老妇人,种菜耕地,粗陋贫瘠,竟然有着这样显赫的身份?这怎么可能?
庄氏的惊愕不亚于她,数息道:“老爷,为何一直没有听你提起……”
“正是因为老夫人身份特殊,才不便提起。”
庄氏困惑:“那老夫人不早日回裴家?若说是避难,可战事十几年就结束了,现在天下太平已久……”
何启盛微微眯起眼睛,“等人到了你就知道了,只是不知,来的是裴家的哪一位。”
刺目的阳光笼罩下来,片刻,远处响起马蹄震动的响声,那张望的小厮立刻激动地往回跑,“来了来了!”
一队人马驾入众人的视线中,马车在何府门口停下,十几个披甲佩剑的轻骑训练有素地侍立左右,其中一人翻身下马,掀开马车的布帘,“大人,到了。”
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从马车上下来,站在耀眼的光线中。他一身宽袖长袍带着未消散的风霜,那张面孔英挺,线条流畅而利落,下颚削瘦,眉型长且微扬,偏于凌厉,眼神透着刀锋一样的寒芒。
门口几人都避开与他对视,何启盛大概觉察出对方的身份,心下讶异,面上却没有露出来,拱手施礼,“可是裴大人?”
男人回以一礼,声音清冷,“见过何知县。在下御史中丞裴易安,特从京城赶至沛县拜访。”
何启盛:“原来是御史中丞大人,久仰。”
何启盛看见他身后站着从马车另一头下来的年轻人,“不知这位是?”
那年轻人眉目俊秀,眼眸像是诗书描摹的暮霭原野,衣襟袍带未多装束,通身气度一见便知非等闲,透着一股不喜不燥的清雅,这人世间何等极致的富贵才能养出这样一位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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