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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贰 最难忘是美人泪(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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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执掌风花雪月的女孩,她是我毕生的追寻。

我愿化成风雪,在她的掌间得到永生。”

大抵人生在世,总有些记忆是痛苦的、不堪回首的。

虽不愿去触摸,却也从来没有被遗忘过。

当征夷的大军被顾之澜策马扬鞭带往北境的时候,在帝都北隅的一间茶馆里,沧楉的祖父裴苍山,正和朝中的好友石垆敲火,品茗叙旧。茶到酣处,顿觉神清气爽,逸兴遄飞,不由得打开了话匣子,吹牛加显摆。

裴苍山靠着椅背,满脸的傲娇之色:“我的孙女当上剑宗的掌门了。”

“这可不能瞎说。”听者质疑道,“洛南虽死,但是座下能者辈出,高手如云,怎么可能选你的孙女做掌门。”

“不信拉倒。”

“你有证据吗?”

“当然有。”裴苍山挺起腰板,手指敲了敲檀木桌面,郑重地道,“她前日回来时,我看到了她的脖子上戴着一块凤鸣黄玉。”

“黄玉号称玉中之皇,是罕世的珍品,比幽蓝钻石尚要贵重许多,可谓价值连城,据说是当年茕涯只手摘星所得,遗世极少,更别说是剑宗代代相传的掌门信物凤鸣黄玉了。此玉连陛下都心仪已久,总梦想着能把它做成传国的宝贝,以至万世而不息。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但我想不明白,洛南怎么唯独把掌门尊位传给你孙女的?”

裴苍山讳莫如深地笑了笑:“这是个秘密,我不能说。”

椒房品茗到黄昏时才告结束,裴苍山醉意醺醺回了府,朝中好友鱼都尉却并未回自家府邸,而是坐着马车,紧攥着加官晋爵的好机会,直往皇宫里奔去。

“羽爱卿,此事可否属实?”

羽都尉咬牙道:“此乃裴苍山亲口所说,千真万确。”

移星皇帝正襟危坐,面色凝重寒凛,自忖滴水城虽已覆灭,但剑宗势力盘根错节,隐藏极深,难免日后不会卷土重来,威胁皇朝的长治久安。他誓要尽早铲除这个心头巨患。

摊开北境布防图,雪族大军从西北向突袭,占据了北境一座重要的关隘――巨霖关,其以此为据点,向东南方向五百里处,遣出一支七万人的部队强攻北境巨城,云中。

云中危在旦夕,五千守军已强撑七月,历战两百余次,粮草断绝,只等援军前来解救。若是此城失守,敌军便可长趋直入千里,侵犯移星皇朝的经济腹地,后果不堪设想。

“羽爱卿,你速速追上北征的大军,传朕旨意,擢升裴苍山为先锋,另率军七千夺回巨霖关。待部队行军至半路,便将此军情泄露给巨霖关的敌军,使其设下埋伏,最好全歼了这七千人。”

“陛下,这真是一石三鸟的妙计啊。”羽都尉抬起头来,攥紧身心,眼中杀意波动,“不过依微臣所见,若是将那七千人谎称为两千,巨霖关的守军会不会更加轻敌,倾巢而出?待两军于寒夜里交锋时,不知彼此的底牌,必是一场死战。”

“如此甚好,这样她和剑宗余孽终难逃一死。”移星皇帝沉声道,“你定要把她的尸首给带回来,朕要传枭皇州,震慑剑宗门人。”

羽都尉领命退去,出了紫禁城,便去驿站骑了一匹快马,往北飞驰而去。

此时北征军已出发两日,车马萧萧,行路四百余里。

黄昏下,余晖瑰丽,大军寂寂行走,在云居峡里逶迤无尽;唯能听到顾之澜和沧楉的话语声,如风铃彻空般清脆。

“楉儿,你的故乡是什么样的?”

“我不告诉你。”

顾之澜薄唇逐笑,言辞笃笃:“有朝一日,你会愿意讲给我听的。”

晚风拂征衣,红霞缀满天。

她不笑不语,也依然令人沉醉。

又过三日,羽都尉风尘仆仆追上了北征军。此时离北境尚有一半的路程。

早春时节,云居峡里梨花初绽,香蕊凝脂似雪,极尽韡晔明媚之姿,绵延三千里。士兵们穿行其间,身心酣畅,顿扫尽行军的劳顿。

顾之澜静立中军行帐,接见了满脸沧桑的羽都尉。

羽都尉面色一沉,拂落去身上的花瓣,向七皇子颁发旨意。

其一:分北征军为西北两路,北路为主力,按原定计划驰救云中;西路为先锋,往巨霖关偷袭敌军,切断其后路。

其二:擢升裴苍山为骠骑将军,领西路军七千兵马,奔袭巨霖关。

其三:西路军的粮草供应由羽都尉全权负责,不得有误。

顾之澜直肠子一个,初涉人世,自然不愿深究个中原委,虽对裴苍山的升迁略有疑窦,但因为是沧楉代替其从军,便也觉多说无益,免生枝端。

穿行完云居峡,离北境便不过五百里。北征军将在峡口处一分为二,各赴战场。剑宗门人见主心切,都不等大军抵达云中,便已驰奔于此和沧楉汇合了。

临别之夜,七皇子传令三军,举办了一场浩盛的送别晚会。

于梨花开处,夜深千帐灯。

似是飞雪悠飏,落满肩头,却丝毫不必在意;篝火通明处,可见人影绰约,歌舞热络,竟不知是笑语震落枝头蕊,还是凝香染开相思眉,只管将前程故往,尽皆忘却。再望帐中,满座衣冠似雪。

酒至半酣,顾之澜环顾左右,不见沧楉的身影,心下顿时惊慌。他便起身出了营帐,乍一望去,但见她戎装飒爽,含凝固娉婷之态,静伫在峡口处的崖顶上。

于浩瀚星空下,于轻柔晚风中,她的飘然其上有一种脱尘的韵味。

七皇子慕心而至。

“楉儿,七千名士兵已经挑选完毕,剑宗门人和天泽众人自愿追随于你,我便悉数应允了。”

沧楉凝眉有所思,天泽众人已堪负剑道天品,让他们留在主力中,去解救云中最好不过;而剑宗门人因滴水城覆灭一事,已跟朝廷心有嫌隙,多生龃龉,跟着自己是适宜的。

“让天泽的叔伯们跟着你去云中吧。”沧楉说。

“有他们相助,是最好不过。”顾之澜拊掌赞同,以后跟天泽众人好好相处,混个脸来熟,便可多挖点沧楉以前的趣料,对赢取她的芳心必然有好处。

沧楉敛眉问道:“今日抓来的几个探子,可从他们的身上审问出什么吗?”

“羽都尉正在秘密审问他们呢,晚点自会有结果的。”

“你怎不亲自去审?”

顾之澜笑道:“你有所不知,羽都尉出身蝶舞暗卫,曾追随云茹数年,在审讯策反这方面他可是行家,对付这几个雪族的探子绰绰有余。”

蝶舞暗卫由移星皇帝的养母云茹一手创立,于风云变幻之间力主沉浮,南征北战,威名显赫。移星皇朝的根基就是由云茹打下来的,她将时年十五岁的养子扶上帝位后,便开始了统一皇州结束乱世的步伐。率大军出征时,她是白袍裹身运筹帷幄的大将军,率暗卫行刺时,她是谋断果决形如鬼魅的冷杀手。以剑道天品的人间境界,以“飘魅”、“追魂”、“绝影”三大剑招,在皇州四域难逢敌手。

只是,在沧楉降世的两年前,云茹就独自逃离了帝都,杳然不知所踪。至此成谜。移星帝赏黄金万两,以通敌之罪追捕她,却十来年未有结果。

临别时,顾之澜想送沧楉一件信物。

“这把紫玉刃乃是云茹遗世的绝品,临行之前,父皇特将其赐予了我。持此刃,上可斩皇亲国戚,下可除贼寇逆民,即是移星皇朝创立之时,云茹赋予它的使命。今日,我就把紫玉刃送给楉儿,以备临乱防身之用。”

沧楉摆手道:“我不能要。”

“为啥啊?”

“我剑术比你高,你留着最合适。”

七皇子执拗道:“我手下比你多,还是你留着吧。”

眼见顾之澜诚意十足,沧楉便笑着道:“好吧,等战事告捷,我就把它还给你。”

“无妨无妨,来日方长。”顾之澜喜上眉梢,眸光沉溺地望着沧楉,朗声道,“今日我高兴得很,我还得下去再喝上几杯!”

在沧楉接过紫玉刃的瞬间,她仿佛望见那个冷峻灵动的女人,正在视线前幽然升起,临风而立,黑衣飒飒:这种真切而熟悉的感觉令沧楉生惧。她便随着顾之澜掠下了崖顶,往中军营帐匆匆走去。

西征军旨在千里奔袭,出其不意,故而所带军粮辎重悉数从简。原军中万匹战马有过半给了西征部队。待日暮黄昏时,七千铁骑便已进抵首阳山下。

为防不测,沧楉留下了五百精兵镇守沿途的一处要塞,以保后路和粮道不被切断。

是日黄昏,顾之澜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雪族的探子居然无故跑了一个。他追问羽都尉。羽都尉满脸无辜,只说毫不知情。顾之澜隐隐觉得不安。

屏退左右,顾之澜沉思良久,突然惊呼而起,遂出帐下令道:“所有骑兵立即集合,不得有误!”

闻声而至者,凛凛两千余众。

羽都尉撺掇着众将领,火急火燎地赶了来:“殿下,您这是要干吗啊?”

“我要去巨霖关!”

“不可。”羽都尉脸色骤沉,劝道,“你有你的战场,你跑去给裴将军添什么乱哪。”

七皇子心急如焚:“将军可能有危险,我要去救她。”

“可能?”羽都尉冷冷一笑,急急迫近了两步,逼问道,“殿下,只是可能的危险,你就要置这数万大军于不顾吗?若是错失战机,雪族占领了云中,北境危矣;或者,若是敌军调转矛头来此,您不在军中,谁来调度指挥啊?”

面对众将逼问和阻挠的态势,顾之澜茫然无措,急得且哭且走:“今日的后果由我一人承担,你们在这里等我回来便是,今日让我得去,不让我也得去。”然后他擦去眼泪,红着眼,大声喊道:“所有骑兵跟我出战!”

顾之澜跨上战马,带着两千骑兵扬尘而去。羽都尉边喊边跑都没有追上,便累得瘫坐在路边,扼腕叹息。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或许是天意吧,谁都拧不过的。

与此同时,巨霖关的守军接到可靠情报,迅速整装肃备,趁着夜色向首阳山围拢而来。凭借对地形的熟知,半个时辰不到,合围态势便已悄然形成。

首阳山下草木极深,山顶上却白雪皑皑,不便隐藏,沧楉要等到夜深才能翻过这座山岭,从而居高临下、出现在巨霖关外。

在等待的时候,先机就已经失去了。

突然间,流矢带着烈焰腾空而起,照亮整个夜空,朝着山下极速坠去。树林和营帐遇到火噌噌地燃烧起来,风助火势,残忍的蔓延。惊恐的马嘶声,中箭的惨叫声,噪杂的呼喊声,顿时响成一片,震彻云霄。待火势稍退,两万敌军便骑着战马从西南北三个方向俯冲了下来,仓促的铁蹄,森寒的剑光,呜咽的号角,裹挟着冷冽的北风,破势而来。

这诡异而躁动的夜,被鲜血和痛苦充斥,竟变得坚如磐石。

沧楉执剑走出营帐,面色沉静地喊道:“众军听令,随我迎战。”

话音未落,她便已翻身上马,立于军前坐镇指挥。

军心顿显安稳。

一场厮杀在所难免,深陷其中的人唯有全力以赴。

敌军身穿银甲,汹涌如潮,将包围圈迅速压缩,铁蹄下尽是恣睢的血流和残缺的尸体。

在呼啸的腥风中,有士兵急奔而来,哑声道:“将军,我们的后路被切断了。”

沧楉凝眉,握着剑的手微微在抖,数千人的性命系于她一身,她自知责任艰巨,本已如履薄冰的惶恐。如今又听闻后路被山石切断,陷至退无可退的绝境,她的内心正接近崩溃的边缘。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啊?”

沧楉沉吟半晌,立即定住了心神,沉声道:“那就,杀出一条血路来!”

火光映着她的脸,如雕塑般沉穆。

可是突围得有一个方向:往前冲,还是往后退,否则像无头苍蝇到处乱窜,则有可能陷进更加坚实的包围圈里。这样的突围没有丝毫意义。

“兄弟们,跟着我往山顶上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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