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玖 深情总被人辜负(2 / 2)
怒云虽广袤无垠,却并不积厚。云层上点缀着五道山脉,云层之下尚有酃山和昆仑互为倒影,宛在水中央。
落花静坠,如脉脉时光,串联出一幅亘古横今的画卷。酃山树木蓊郁百鸟嘤鸣的景象已经在落花的表面上缓缓退去;继续飘落在空中,转瞬便是光芒万丈,云蒸霞蔚,再也不见肆虐的风雪,如同棉絮般的云群凝视着苍茫的大地,若有所思,静静地四散飘去。飞鸟的破鸣响彻于云霄,揉碎千层光。
这是尘世。
滚滚红尘,山川万里,其间生活的人族数以亿计。从遥远世界飘落而来的花瓣,仿佛迷恋上了人世的繁华,突然加快了坠落的速度。
浩瀚明静的天空中,唯有这片小花在动,泛着坚韧的微芒,势如破竹,落至一处无名的高山上。
山顶上站着一位面色冷寂的青衣女子。
确切点来说,她裸露的双脚并没有接触到地面,高山与她之间,尚有着百尺的距离。
那百尺的距离,正是一棵梨树的高度。
她站在梨树的顶端,脚下是频频绽开的花。
层层簇拥的白色花瓣,晔晔然开满纤长的枝端,仿佛为整棵树披上了千堆雪,万重绸,实乃难得一见的无双盛景。
草薰风暖,花开漫野,正是人间早春天。然而女子的神色却与这般绚烂景致有些格格不入,仿佛被命运抛弃,即将融泄于斯的冰花。
那片落花倒像是着魔了一般,竟绕着她的青丝盘旋数圈,才带着同病相怜的意味,粘附在了她的肩膀上。
风再也吹不动它,它已经花落归根。
落花上的水珠映着女子的脸庞,吹弹可破的肌肤仿佛打了一层冰霜,透着摄魄的凄寒和悲绝。
如拒人千里之外,不在红尘之中。
伫立于此。
望着天空,她有些想哭。
可是酝酿了半天,却没有凝出半滴眼泪,唯有一层薄雾如从远山中缭乱升起,使得她的双眸濛濛淡淡,不甚分明。
她的睫毛上落满天光,微微一眨,刺得眼睛有些生疼,虽然她对痛感早已变得麻木。
三十年光阴如梦似幻,她好像已经流干了所有的泪。
无数记忆在青衣女子的脑海里破浪而来,极澎湃冲盈之势。当年,她还只是一位无忧无虑的少女,无父无母,深居在临溪而建的竹屋里,种瓜种豆种春风,且随着时节的变化、更换田畦中的菜种。而在闲暇时,她会背着竹罾去往溪潭边垂钓,往往收获颇丰,钓来的鱼可以做成现切的生鱼片。
蘸点八和齑,鱼脍入口,鲜美至极。
十六岁那年,她在山外捡到了一位无家可归的小孩。小孩口齿伶俐,经常带着她做的生鱼片,坐在青石古道边脆声吆喝:“我娘亲制的生鱼片嗬,味道鲜爽,价格公道。带剑的,走道的,游方的,领兵的,各位途径此地的客官们,请停下你们匆匆的步履,来尝尝这道人间美味吧!”
她的刺鱼技艺由此声名鹊起,引得无数食客纷至沓来。
十年后,养子被兵痞掳走,生死未明,她携盘缠前往云中,打了一把寒气毕露的铁剑,然后只身进入了兵营。
眼前十来个大汉以猥琐而凶煞的目光盯着她。青衣拂落下的凝静面容,唇角寒光一闪,清冽的声音竟震灭了帐灯。
“拔剑。”
众人愕然,手间杯盏微微抖动,“你想要干吗?”
“来战!”
带头的百户冷冷一笑,嘴角抽搐着道:“就凭你?你个小娘……”
话未尽出,只听剑出鞘的利落声,剑影飞逝如电,那人已血溅长空,訇然倒地。无人再敢撄其锋芒,养子是以得救。
后离开北境进入帝都,风谲云诡,暗流涌动,大楚朝廷的政权正面临崩塌和易主的趋势。养子说,他要成为皇州上最伟大的王,要她暗中帮他登上帝位。她因此潜心悟剑三月,终有大成,便黑衣裹身行暗杀事,帮助养子肃清了权力路上所有的强敌。移星皇朝挟势创建。
北域碧雪城,幻雪山庄。
一位面色惨白的黄衣老者捂着胸前的伤口,低低咳了数声,目光如炬地问这位女子:“你练的是什么剑?如此乖张神异?”
“还想再看一遍吗?”玄衣上血腥味浓烈,却看不见血迹,很明显她亦伤得不轻。
“想!”老者双目微阖,忍痛提高了音调,“看完了,死也值得。”
女子裙摆一扬,步伐转动,身影去如雷电,剑光凛冽逼近至老者的眼前。
“飘魅,追魂,绝影!”
三招已毕,收剑回鞘。黄衣老者应声倒地,嘴角上笑意凄凉。飘魅彰其准,追魂彰其快,绝影彰其狠,老者自恃人生古稀,见多识广,也从未看到过如此快准狠的剑法。
他已死而无憾。
老者死了,女子并没有离开,而是满脸悲愤地盯着那具尸体,眼神锐利如刀,咬紧银牙道:“他想要杀我,为什么不亲自来,他连见我一面都不敢吗?还是怕我质问他,为何要违背当初的誓言?”
养子站在帝都精心布下的局,便是要将她赶尽杀绝,免留后患。
她是黑暗的见不得人的存在,会隐隐作痛的伤疤,势必要被抹去,这位新上任的帝王才能心安理得维持他光辉的表象,开创他的彪炳盛世。
一路繁花勤相送,再回来,已是梦中人。
“罢了,我也累了,真的累了。”
是梦终究会醒的,是心终究会累的。女子黛眉低垂,凄然一笑,便将剑抛向了空中,乘风远去。
剑入宫墙,震震作响,那一抹身影已飘逝于云天间。
黑裙上渗落的血染红了无尽的云朵。
满天霞光异彩,分外妖娆。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