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1 / 2）

对网瘾少年来说, 抢人五杀向来如杀人亲妈, 一场父子局solo在所难免。

要不是赔不起, 楚亚估计得把网吧的鼠标键盘一起砸烂。

冷静三秒，他看准那个人的id, “隔壁老谢”, 一出游戏就加了对方好友。

老谢也是明白人, 问都没问他是不是要solo，上来第一句话：【谁输了谁叫爸爸？】

楚亚还没回答，对方就加了一条：【要叫就开语音叫, 来我yy频道，xxxxxx】

楚亚冷哼一声, 说：【普通话没二级甲等不配叫我爸爸，没你这种傻逼儿子】

老谢说：【孙子不敢？】

楚亚回答“老子艹你妈都敢还不敢做你爹？”, 然后他毫不犹豫打开yy语音输入号码, 找到了老谢说的那个频道。

频道名叫什么杨浦区男同会所，真gay反而不会用这种名字, 楚亚一看就知道是傻逼直男自以为好玩, 心里嗤之以鼻，进了其中有人的那个房间。

别说，人还挺多, 看来都是老谢叫来围观的。

其中一个红马甲率先说话：“老大，这就是你说的那傻逼？”

老谢不紧不慢回答：“人家可是大神2号位，你普通话没有二级甲等就说话注意点。”

他的声线年轻却偏低沉磁性，楚亚一听就能想象到, 对方或许是那种寸头纹身、十分能打的社会青年。

而且从口音看，对方无疑北方出身，人在杨浦，身高和块头多半也超过大多数南方男人，做个所谓的老大，从形象上说也很合理。

老谢故作大方，给了他一个红马甲，问：“怎么solo？赌你亲妈还是赌你亲奶奶？”

楚亚眼角的余光瞥瞥右下角的时间，晚上23点，还有一个小时生日，认个儿子也算不错的惊喜，权当扩充只有他一个人的族谱了。

“你爹我父母双亡——今天就指望你感受一下亲情的温暖了，儿子。”

老谢顿了两秒，笑起来：“牛逼啊，连你亲生爹妈都献祭？”

楚亚不置可否，说：“打中路solo显得我占你便宜了，你最擅长什么位置？”

对方毫不犹豫：“我都擅长啊，要不我做回慈父，打哪条路随便你选？”

正常的solo局通常会在中路打，双方都擅长上路也可以选上路，唯独下路，由于游戏机制原因，通常会给1号位用以优势发育，一般不做solo用。

但楚亚翻了翻老谢的战绩，发现对方还是以1号位为主，也就是去下路比较多。

或许是因为曾为职业电竞选手，楚亚多少带着点不屑，回答老谢：“1号位，走下路。”

那一瞬间，整个频道里响起了错落的笑声。

“不按常理出牌？”老谢低低哼笑，沉重的嗓音压迫感极强，“待会可别后悔，小朋友。”

那时候楚亚的声音还没有完全成熟，对方估计也听出他的年龄，忽然有点成年人看小孩的戏谑感。

楚亚不理，邀请老谢加入游戏：“别管我后不后悔了，先看好你妈的人身安全吧。”

上一局老谢拿了个很后期的英雄，前期一直在发育，楚亚20分钟不到就杀到对面高地，已然忘了这个1号位队友水平如何，但至少他确信，只要没进全服前100，基础水平不会威胁到自己。

两人进了自定义，选定同样的1号位英雄，老谢却忽然说：“现在天梯榜单第6的lx，你听说过吗？”

l叉？楚亚玩这游戏也不算太长，除了偶尔关心一下版本更新，并没有太多精力去关心天梯榜单，所以不耐烦：“职业选手？没听说过。”

——目前版本的1号位能打到天梯排行第六，应该也是个狠角色，想必是哪家战队的核心成员了。

“不是职业选手。”老谢低笑着，但语气里的强烈不屑显然不是对他，“但是是所有职业选手亲爹。”

楚亚疑惑地皱皱眉，说：“艹你妈bb什么呢，打不打？”

夏夜寂静，那边回答：“打。”

而那场solo的结局，也同样出乎楚亚意料。

或许是打下路缺失补兵手感，或许是不熟悉远程英雄，或许是在carry位的平a功底上还欠缺火候——前期打钱互相骚扰的过程中，楚亚总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老谢上来点他一下，他想还手，对方却已经走位一步，恰好退到输出范围外；他想补兵，对方点杀已方小兵的节奏却一刻未断，一直耗损他的经济；等他开技能想直接杀人，才发现1号位和中路的本质区别在于，并不像2号位那样完全依赖技能释放。

显然，这个位置更拼基本功。

楚亚玩的时间不久，这方面本身是相对弱项。

面前的兵线不断推到他塔下，他蹙紧眉头，握鼠标的力道也重了一些。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老谢似乎察觉到他的心思，说，“敲三下桌子就当你给爹磕三个响头了，有空爹开大号带你上分。”

楚亚正在集中精神补塔下兵，突然被对方的话分出了三分心思。

他凝住双眸：“大号？”

那边站进草丛，估计是准备回城补第二波装备了：“我大号天梯第六，我不都问了你认不认识了？我两个号游戏id都一样，你是装没听出来还是真的傻逼？”

楚亚略微惊讶，这才发觉lx就是老谢的缩写，却丝毫没有被影响心态。

他只注意眼下的问题。

他俩第一波回城补的装备尚且相同，在线上还能勉强有来有回，但现阶段的发育老谢已经略为领先他，如果这波让对方成功回城，买出比他更好的装备，结局就很难再改变了。

所以现在，楚亚一定不能让他走。

不论对方的经济高出他多少，只要不能回城出装，他们就还在一条线上。

所以在老谢话音刚落的瞬间，楚亚就出手开了草丛视野，决心在此分出胜负，并用一个精妙转身走位，躲过了对方的关键减速技能。

后期型1号位solo，致命的反而不是那不能看的伤害型技能，而是这个减速debuff。

灰暗的地图上空一片沉寂，老谢估计以为他不敢动手，一下被他杀得措手不及，反中他这边的减速，只能交位移暂且拉开距离。

但交出位移，这对一个1号位的生存才更为致命。

那一刻透过耳麦，楚亚预见输赢的哼笑传到了所有人耳朵里，他仿佛也听见了老谢那群所谓的“小弟”倒抽一口气的声音，所以马上前压对点，准备收下这个不肖子。

然而三秒后，结局却再次出乎楚亚意料。

红色的伤害数字不断跳出屏幕，但暴击伤害的特效却更为扎眼，让楚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老谢的两下暴击当场制裁，屏幕直接变黑白了。

耳麦里一静，突然炸开嘲笑声，楚亚愣了两秒，直接扔下耳机，差点踢断一整排电脑的网线。

怎么回事？

按理说他们现在的装备没有什么暴击加成，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楚亚眉头紧皱，半天也没想通，这时老谢开始打字了：【儿子不是没爹没妈想要感受一下亲情温暖吗？来，叫爹了，我不要求普通话二级甲等，你声音不错，要是能再开个变声器，我还能保证绝对不把这事往外说】

显然，对方是故意羞辱：【我活了20多年，还没体会过被妹子叫爹的感觉呢，都是要开房的，出钱出力的累得慌，当然，主要还是舍不得钱】

即便楚亚没挂着耳机，语音频道里的哄笑声依然清晰可闻。

他瞪着那方屏幕，很快低头撇开视线看键盘，完全不想理这个人。

大约一分钟后，耳麦里开始吵吵嚷嚷“人呢，想赖账？”“solo输了不认？你jb没了”“太监出来？你爹还等着呢”，楚亚在网吧的破椅子上仰了半分钟，眼睛一闭抓过耳机，说：“先告诉我你的两刀暴击哪来的？”

“终于来了？”老谢笑了笑，“还以为你跑了呢，我就你一个儿子，知不知道老父亲失独很惨的？”

接着在楚亚的一阵辱骂里，老谢镇定自若回他的问题：“我天赋用的暴击，明白了？”

正艹到老谢第十六代祖宗的楚亚停下声音，很奇怪：“……你天赋用暴击？”

按理说，不管是谁来玩，他们选的那个英雄都更适合用攻击力天赋。

可是老谢却回他：“你是不是想说别人玩都是加攻击力？”

显然，对方看穿了他的疑惑：“所以我才让你自己选走哪条路，你根本不懂1号位，还偏要跟老子刚到底——正经打排位补兵发育，当然选攻击力，但现在是下路solo，情况不一样，我愿意赌，对点的时候只要出一刀暴击就赢了——这是你自己不选中路的啊，现在好了，得喊我爹了，你让你妈怎么想？”

他似乎擦亮打火机点了根烟，不耐烦地笑起来：“嘴痒到为了局solo能他妈咒自己父母双亡，大孝子？你这声爹我要不是吊大都扛不住，赶紧叫，叫完可以滚了。”

楚亚忽然沉默下来，既没有叫爹，也没有回答他。

耳麦里几个小弟七嘴八舌：“哑巴了？”

“输不起就别来solo，有这jb空还不如回火葬场看看你妈几分熟了。”

“哎兄弟，你这就没意思了啊，叫完老大还要带我们上分呢——”

楚亚静静听着，就是不肯开口，但也没走。

这时网吧管理推着小车过来，估计是注意到他的烟盒快瘪了，所以问：“要烟吗老板？”

楚亚抬眼，摸遍全身口袋找出一张钱递过去，语气不算太友善：“不要。你给我再续三天费吧。”

“三天？”对方这些日子看他也很眼熟了，于是疑惑，“老板，你都通宵多久了？”

说着，网管看仔细楚亚桌上是一包双叶，语气忽然带了点嘲讽：“……有钱打游戏，没钱吃饭买烟？”

楚亚皱紧眉头，他不是一个很友善的人，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映着网吧昏暗的光，看起来尤为吓人：“干嘛，你他妈刚入行？没见过我这么伟大这么热爱电竞游戏的玩家？”

对方退避半步，还敢端详他的脸，忽然说：“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你该不会是cs那个那个那个ch——”

“我他妈是你爷爷。”楚亚打断他，一脚差点踹翻他的小推车，“滚！”

周围一圈人都投来齐刷刷的目光，网吧老板的声音从前台传来“小锋，什么事？”，网管不再敢多说话，赶紧悻悻敷衍了一句“没事”就推车走了，楚亚收回坐得快僵硬的腿，眼角余光瞥到了掉在地上的一包袋装泡面。

光线很暗，估计谁也没看到网管遗落了东西。

楚亚静静与它对峙，待其他人都收回看热闹的目光转身继续沉迷游戏去了，他才趁没人注意，弯腰想捡起它。

可是在触碰到塑料包装袋的瞬间，楚亚还是忍不住抽口气，停下了手。

耳麦里传来老谢的声音：“什么情况儿子，没钱吃饭？要不要爸爸给你生活费？”

楚亚直起身，手指扣了扣键盘，声音盛气凌人：“……闭嘴……”

某种意义上，他其实已经开始在做心理建设了——既然输了solo父子局，他就没想过赖账，可几秒后，对方却犹豫着，先于他说话：“干嘛……这么点事儿就哭了？”

“别，兄弟，没必要，我最怕别人哭……”

“喂？还在吗？儿子？”

楚亚一紧手心，靠向椅背闭上眼，不再想说话。

他的眼睛是干涸的，但在昏睡过去之前，他都没有半分心思再去问，老谢为什么问他是不是哭了。

还是很久之后，谢廷告诉他，听你叫我闭嘴的声音，像是哭了。

那天的solo局后，楚亚醒来yy频道只剩了老谢一个人。

听到他摆弄耳麦的声音，对方问他：“原来你没死啊？再没动静我他妈要以为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楚亚一边压着耳麦，一边缓缓睁开眼，嘴里那股涩涩的苦味让他更真实地感觉自己还活着，几秒后，他往衣服下摆上蹭了蹭嘴唇，回答：“你很吵。”

“一个不听解释就喷队友的傻逼说老子吵？”谢廷冷笑两声，却逐渐沉下声音，说，“那局……我比你更注意对面活到团战最后的1号位，他上一趟回去买的是速度鞋，只论移速，比你的鞋快，加上你的位移技能杀人的时候已经全交了，他没交，你其他装备再好有什么用，还真就不一定能追得上——所以我本来是想帮你减速留住他，结果他妈手贱点到地板就自动平a了，想跟你解释，谁知道你骂人那么快，对我全家的问候也那么亲切。”

楚亚醒得迷迷糊糊，还没完全理解老谢的意思，对方就不耐烦说：“哎算了算了，老子真是烦，不是看你年龄小老子才懒得解释，傻逼。”

年龄小……

楚亚昏昏欲睡地想，年龄……年龄应该也不小了。

他看向右下角的时间，8月12日，凌晨2点18分。

好一阵后，他才反应过来，然后忍不住开始笑。

“生日都能被我睡过去……牛逼……”

算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必须要过的节日。

他从椅子上爬起上了个厕所回来，发现地上被网管遗落的那袋泡面早已不见踪影——那一瞬间，他不知道心里涌起的情绪到底是后悔还是厌恶自己，所以他只能一屁股坐下来，晃晃鼠标唤醒屏幕转移注意力。

右下角的剩余时间显示确实续费了，浪费一天的钱，他有些懊丧，这时老谢问他“昨天你生日啊？”，自然被他怼回去：“关你jb事。”

那边忍了两秒，说：“老子他妈已经跟你解释清楚了，你再喷？”

楚亚浑浑噩噩，回答：“什么解释？”

老谢沉默两秒，说：“合着你刚才根本没听是吧？”

楚亚耳朵里有尖锐的鸣叫声，好半天才缓过来一点，能听清麦里的人在说什么，那边问他：“所以你到底多大？”

“18厘米。”

楚亚不耐烦地敷衍了老谢。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再这样下去自己可能真会死，于是他点开了一些早就听说过的地下代练网页和闲鱼淘宝，想看看有没有人需要代练。

如果去干这一行，对他来说赚钱将无比简单。

一般的游戏代练能帮老板打到钻石，多半就完成任务了，但他不一样，老板就算想冲击全服第一，都不在话下。

不过他没想到自己下滑鼠标，还真能看到有人发布这么高的需求：

某射击游戏分数打上2200+，不能直接上老板的号，而是必须带老板双排，只要成功，酬金……50w。

发布人叫什么欧皇，本身账号的现有水平才几百分，塑料5段位都不如，还想有人能带他双排上2200分这样的大神分段——楚亚看懵了：哪来的人傻钱多弱智老板？……钓鱼？

再找找，几千上大师王者，几百上黄金铂金，各类需求应有尽有，他只要愿意找到负责人加入代练，就能赚到足够的钱，更甚者面对那些需求声音好听的大神小哥哥的女菩萨，他的酬劳说不定还能加倍。

可是点开与负责人临时联系的qq界面后，他却看着对方热情洋溢的开场白，一个字也没法回。

代练这一行说白了，是利用一定手段，把不属于高段位的游戏账号打上去，本质上破坏游戏平衡——只不过对于一般玩家，顶多是被代练上来的队友坑完、骂骂咧咧两句就完事，但在职业圈，代练二字严重违反职业精神，轻则罚款，重则禁赛。

比如在电竞职业化较早的美国韩国，就曾有世界冠军被挖出代练历史，照样逃不过惩罚，导致战队声誉受损，最终被迫提前退役。

至于去做代练的原因，不论是什么都不能凌驾于规则之上。

楚亚撑着额头，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早已不是职业选手，也根本没有回去的打算，可那所谓的以身作则维护游戏环境公平，所谓的职业精神和素养，还是绊住了他。

头一次，他在选择离开战队后如此烦躁。

明明是抛下他的那些人对他无情，他却还一腔热忱，抱着侥幸，想改也改不掉。

还是会怀念不大却热闹的训练室，还是喜欢那些在他直播讲技术时一直调戏他的观众，还是思念让他日日夜夜废寝忘食的赛场。

即便离开战队，他也是把一个很重要的杯赛打完再走的。

哪怕走时，所有队友都一脸总算送走了瘟神：死gay终于走了，孤儿。

chuy大神或许的确和电竞这玩意儿命里犯冲，更可笑的是，楚亚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的完整生辰八字，连去找算命先生来一卦的资格都没有。

“妈的……”他关闭代练页面，耳边忽然传来声音：“我准备和认识的老板组个战队，来吗儿子？你打2号位，我看你战绩也许可以试试。”

对方好像很自信地觉得，网瘾少年肯定都很憧憬打职业：“别在网吧通宵了，来跟爹做职业选手怎么样？游戏很火的，奖金也高。”

楚亚这才想起耳机里还有那个和他solo父子局的傻逼，他嘶了一声，揉揉僵硬疼痛的四肢，说：“……你他妈艾滋病毒进脑子了？”

瞬间，楚亚炸了：“谁职业选手？你全家职业选手！艹你妈！”

他的声音大到网吧前后两排的人都侧目看他，但他依然一脚踹在主机箱，直接把电源线都踹断了。

那之后他没有再点开那个铁锈红的游戏图标，而是开始玩一个新出的射击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