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2 / 2）

阳光中，无数微尘从他的指间飞散开去。

他整了整衣领，修长的手指穿过刘海，顺势抬起了头，而后口吻中带着些许忧郁，微微弯了弯眼睛。

“但是……我好久……没有看见过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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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杨学还是问心有愧的。

这句话，索性将他的歉疚全勾出来了，压得他一时说不上话来——

然后一本正经地道了个歉：

“祖宗，对不住啊，我之前，是真的不知道有这玩意儿……”

薛霆歌顿了顿，默然抬起了眼。

杨学又觉喉咙泛痒，咳了几声才自在些，“那什么，知错就改嘛，从今往后，我……多陪陪你？”

他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

薛霆歌凝视他片刻，忽然道，“爸爸，你发誓的手势错了。”

杨学：“…………………”

他硬着头皮把无名指收了回去，比了一个极蠢的“二”在脸边，又重新发了一遍誓。

薛霆歌的神情终于缓和了下来。

他摊开了手，掌心躺着的那枚小而精致的石雕被他用左手拈起，举到了杨学的面前——

杨学盯了半晌，迟疑道，“这……是我？”

“不像？”

“像！……像！”杨学赞不绝口，“……呃，石头雕的？”

薛霆歌用拇指轻轻揩着雕像表面的碎屑，“骨头。”

“哦，骨……？！呃……骨头啊。”

薛霆歌捻了捻指尖，骨灰飞扬，“雕得好么？”

杨学：“……好……好。”

薛霆歌轻描淡写道，“嗯，不好的在这里。”他主动将镜头拉远，转向了他的脚下，杨学这才发现，他之前以为的石滩……

分明就是骨堆。

杨学：“……”

杨学：“…………”

杨学：“………………我去下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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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来之后，薛霆歌已经离开了那条小溪和骨堆，他穿行在林间斑驳的树荫下，留给他一个看起来有些孤独的侧影——

从这个视角望去，屏幕外的杨学就好像在与屏幕中的他并肩同行一样。

似乎意识到了他的回归，薛霆歌微侧过脸，不经意道，“爸爸，你长得……变了。”

杨学顿时乐了，“那你还认得出？”

薛霆歌勾了一下嘴角，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漫不经心道，“穿的也和平时不太一样。”

杨学低头瞅了一眼自己的老棉袄，又看了一眼依旧是衬衣西裤衣着体面的薛霆歌，咳了一声，“天太冷了，再和你穿一样的，撑不住……”

“冷？……”

杨学笑了笑，“是啊。”

他抬了抬自己揣在袖管里的手，“手冷欸——”

薛霆歌若有所思地抬起了手，缓缓伸向了他。

他修长的手迎着镜头而来，掌心苍白，没什么血色。

它越放越大，越放越大，直到完全将屏幕覆盖成一片漆黑——

终究还是被那层平面的屏幕锁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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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联络器中传来了一阵细微的碎裂声，继而激烈的警报声骤然大作！

杨学猛然从床上坐起，然而他刚一动嘴唇，警报声又停了。

他透过那些藏在屏幕里的裂缝，看到薛霆歌眼中凝聚着深沉的阴郁，然而在瞥见他的瞬间，薛霆歌却又垂下了眼帘。

这一刻，一个强烈的猜想从杨学的脑中破壳而出——

他刚才……是真的想要出来。

这个猜想，令他难以抑制地心惊肉跳了起来，这既让他感到惊恐，又让他感到些许难以言喻的激动。

这种激动，仿佛在数年前也漾起过，却被他胆战心惊地克制住了。

他艰难地咽了咽唾沫，“你……”

薛霆歌闻声抬眼，此刻眼中的阴郁，已经被他消化得一干二净了。

“别怕。”他甚至还低沉着嗓音，用尽量温和的口吻出言宽慰。

“刚才……”他仰头望着天，喃喃笑道，“是我太异想天开了……”

他忽然转头，“你能进来么？”

杨学：“大概不行……”

薛霆歌自嘲地笑笑，五指推起刘海，掌根抵着额头，长长地舒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忽然，他的后脑勺被人轻拍了一下，整个人微微朝前一冲。

杨学见他回头，下意识腆着脸笑着把手缩了回来，然而一想到他被锁在屏幕里，这感觉就跟隔着水族馆的玻璃鱼缸逗鲨鱼一样，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顿时没皮没脸地笑了起来。

“嘿嘿——”

他用指腹飞快地摩挲着屏幕，直到将薛霆歌的头发揉得和他的一样凌乱，才善罢甘休地停了手。

他望着眯起双眼理着头发的薛霆歌，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

他觉得他这便宜儿子一旦没了威胁，相处起来格外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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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霆歌的心情显然也不错，被杨学揉乱的发被他单手捋顺着，而他的另一只手，格外温柔地抚摸上了那个浮空的摄像头。

他漫不经心地打量着那个险些被他捏碎的镜头，饶有兴致地扬起了嘴角——

如果这层屏幕能让杨学不那么怕他……

薛霆歌不觉一笑——

倒也不错。

【番外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