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大纲(2 / 2)
杨学像是恶作剧得逞一样,特别开心地笑了起来:嘿嘿……吓着你了?
鹿柴哭笑不得:你这个人……
杨学乐了:怎么?
鹿柴说: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个样子……终于有点像《上帝的骰子》的作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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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学不笑了。
有一瞬间,他像是有点焦虑,无所适从的手在空中僵了僵,再一次摸出了口袋里的烟。
鹿柴告诉他,因为自己是先认识他,再读的他的小说,所以一直没办法把作者和他联系起来。
《上帝》完结的时候,他给杨学写过长评,长评里有一句:这个系列整体的风格是诡异、猎奇、残酷、且绝望的,单从文字来看,根本猜不到作者居然……是个逗比。
如果说每个人看文的时候都会对对作者有一个模糊的印象猜测的话,那鹿柴读杨学的文时,对他的印象是一个理性、冷峻甚至带点阴郁的男人,绝对不是这个吊儿郎当的老油条。
然后鹿柴说出了他一直以来都比较介意的一件事:他和杨学认识有五年了,这五年里,他快把自己的家底透得差不多了,却发现自己对杨学一无所知。
然后他叹了口气:老三,我说这个,不是想逼你给我透家底。只是……老三,我可能到今天才反应过来,我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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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学不声不响地点起了烟,猛抽了一口。
他背过身吐出烟雾,面无表情地盯着烟头看了会儿,把烟掐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神情放松下来,转头朝鹿柴笑了笑:小鹿啊……
他张开手臂:来,抱一个。
鹿柴难得没有拒绝,沉默着跟他拥抱了一下。
杨学抱着他,拍拍他的背,笑着叹了口气:我懂你的意思……
他松开鹿柴,指了指胸口:但很多事情,已经烂在这里了……翻出来怪恶心的,还是别翻了吧。
鹿柴:……嗯。
杨学欣慰地笑笑,捏了捏鹿柴的肩,起身的时候,眼前有点花,停了一会儿才缓过来。
他的手盖在鹿柴头顶揉了揉,然后转身,还算潇洒地挥挥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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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到最后,杨学也没有把那些压在心底里的事情透给鹿柴。
但那些他以为已经烂在心底里的事情,总会在他状态最差的时候沸腾起来,比如现在。
杨学拿身上的零钱全部换了酒,提回了宾馆的房间。
关上门的瞬间,他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六年前——
那段他把自己囚禁了两个月,暗无天日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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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那时候一样,每当酒灌下去一点,那些烂事就会浮起来一点。
他想起自己的出身,小城市底层,单亲家庭。他从来没见过他的父亲,对父亲的了解是从旁人的口中拼凑出来的:杀人犯、潜逃多年、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死刑……所以他小时候一直被同村的孩子叫小杀人犯。
但他的母亲是个近似圣母的人,对所有的苦难都逆来顺受,并且为了不让他重蹈他父亲的覆辙,像念经一样告诫他要做一个好人,千万不能走上不归路。
他小时候被欺负的时候,脑中经常会浮现出一些非常可怕的想法,但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做,所以一直只是想想而已。
所以他印象里童年的自己是一个非常阴郁孤僻的形象,没有朋友,很少和人交流。
他可能是遗传了父亲的智商,成绩一向很好,尤其是理科,小学毕业后顺利地保送了县城里不错的初中。
他的初中里依然孤僻,不合群,却已经比较少受欺负了,因为周围的同学里了解他身世的人已经很少了。
他意识到离那个家越远他就越安全之后,就一直致力于越走越远。进高中后开始学做人,渐渐圆滑起来。
后来,他以省理科状元的成绩考上了理想的学校,离家五百来公里,很少回去,老家除了母亲别无牵挂。
他在大学里混得风生水起,青年才俊,人模狗样,前途大好。大学里有过两段恋情,第一段的对象是公选课上认识的女生,后因性格不合适和平分手;第二段是大三时认识的同门师兄。这个师兄很有能力,也很照顾他,相处一段时间过后,师兄就表白了,他考虑过后发现并不排斥同性,就跟他在一起了。
在一起之后,他才渐渐发现,师兄的掌控欲极强,热衷于给他规划人生,并且不容拒绝。他给杨学规划的人生是和他一起留校读研读博,所以直接整理提交他的资料帮他报名了保研,但杨学自己的规划是毕业后直接工作,跟师兄商量无果,直接缺席了保研的面试。
这件事开始,两人就闹僵了。杨学提分手,师兄纠缠不放。
所以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杨学为了切断和师兄的联系,几乎也和外界也断了联系,导致他直接错过了母亲病危的消息。
等到他重新和外界恢复联系的时候,才知道母亲病逝了。
杨学听到消息的时候都懵了,他在几近崩溃的状态下告诉了师兄这件事,得到的却是一声冷笑和一堆质问。
杨学挂断电话,动了杀念。
他回去处理丧事的时候,一直在谋这桩绑架谋杀案。然后在处理完丧事之后,决定提前回程实施。
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着,他的每一步都非常顺利且完美,却在最后关头清醒过来停了手——
他母亲从小对他的告诫在这一刻奏效了。
那些告诫像金箍一样箍在他头上,如今念咒的人不在了,但箍还在。
杨学收手后,还报警救下了被绑架的师兄。
事件平息之后,他一个人回到自己的小租屋里,把自己关了两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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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时光至今在他脑中留有画面:他独自一人关在租房里,头发凌乱,胡子拉碴,长久没有修剪过的刘海几乎要戳进眼睛里。破旧的白T恤上遍布着油污酒渍,袒露的手臂消瘦得青筋都清晰可见。
他瘫坐在沙发前的地上,长久地没有动弹,想到痛苦而恐惧的地方时,会不可抑制地抽搐起来,将身边一圈啤酒罐震得东倒西歪。
他无助到极点时,会颤抖着掏出手机,将通讯录从头到尾、从尾到头划了一遍又一遍,最终毫无作为地按灭了手机。
然后在濒临崩溃的绝望中,他颓然抛下手机,双手插入发间,颤抖着揪紧了头发,缓缓任由自己躺倒在地,蜷缩起来,喉间发出他自己都无法听懂的呜咽声,低沉沙哑如困兽。
那时候,他与过去之间已经完全断裂,中间隔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对岸依稀是光鲜亮丽的,而他面前只有茫茫的阴郁。
他一步也迈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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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月里,他一直被抑郁、怨恨和恐惧时时刻刻纠缠着。
唯一一个亲人之死所带来的悲痛是难以排遣的,对师兄的恨也是抹不去的,这些恨意在他脑中会幻化成一场又一场的谋杀,而最折磨人的就是,这些极端且恐怖的念头让他感到恐惧。
极端绝望的情况下他甚至想过结束生命,却发现自己还贪着生,于是残存的理智迫使他寻找出路。
后来,他发现了一个有趣的游戏。
他将自己的挣扎悉数诉诸文字,塑造出一个反派角色,让他代由自己毫无顾忌地作案,游离在规则之外,将他内心的阴暗全部发散出来。
这个角色就是薛霆歌。
然而他又害怕这样的自己,于是在后悔的时候,又虚拟了一个又一个的「超我」,去破解薛霆歌的手段,试图阻止他,将他绳之以法。
所以书里前期的许多案件,是他跟自己博弈的结果。
好在他越是往下写,风格就越发明朗起来,人也渐渐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等到他的文火的时候,他似乎已经恢复正常了。
那天,长久的禁闭之后,他第一次走出门的时候,看到阳光美好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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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之后,他离开了大学所在的城市,一个人去了南方。后来通过写作,慢慢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也认识了一些朋友。
他的心态一年年地平和下来,试着跟自己和解,很多以前介怀的事情,渐渐地也都无所谓了,那些阴暗的过去也就这么烂在心里了。
只是第四期的录制,让他的阴暗面有了些返潮的趋势。
因为他在录制当中,有那么几个瞬间,是把游戏当真了的。
让他更难受的是,虚拟杀戮给他带来了短暂愉悦过后,留下的更多的是源源不断的愧疚。
尤其是对薛霆歌。
尤其尤其当薛霆歌后来问他为什么自己对他下不去手的时候。
……
这种辜负了小孩儿的信任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
这到底都算个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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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学感慨地叹了口气,放下啤酒罐。
到底十来年过去了,他都奔三了,体质不如前,也有了分寸,不能像当年一样闷头喝到神志不清了。
他买的酒只喝了一半就停手了,神智清醒地洗漱睡觉。
他洗了一把冷水脸,对着镜子里的颓丧的自己,用力地笑了笑。
这个笑让他心安。
——但愿今晚能做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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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到此结束了。
杨学的人设是三年前就定下的,外表吊儿郎当、玩世不恭,是全文的喜剧担当,实际上切开是黑的,人生经历非常致郁。
当时做设定的时候就在想,真有一天写到这里,我恐怕要被读者暴捶……然而我连第二卷都没写完就坑了,这些设定也就一直活在大纲里了。
我之前做设定的时候有过怀疑,就是这么一个有过这么阴沉过往的人,真的有可能在之后活成一个逗比吗……后来在看一个喜欢的演员的访谈里,看到了可能性。
这个演员现在的形象基本是逗比话痨,也是演喜剧出名的,但他说过自己大学的时候特别孤僻,怪异,脾气也大,话剧排练的时候有意见不和,会直接摔东西就走。
……
所以还是有可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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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杨学的过去非常致郁(且扯淡),但其实不用太过在意,因为他已经走出来了。
他现在就是那个吊儿郎当的逗比,成天都乐呵呵的,什么事都不上心,过得也挺自在的。
还有就是,他的身世是从他的视角做的一个回顾,所以文中的角色依然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
他连鹿柴都没有告诉。
但他确实也是需要安慰,渴望救赎,并且想要解脱的。
所以在后一卷里,可能会找个机会让杨学向薛霆歌倾诉,顺便把两个人的感情再往前推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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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写完第一卷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一直觉得杨学根本不可能爱上薛霆歌,这个人只可能爱他自己。
但后来随着人设的丰富,梳理下来,发现杨学这个人在感情上也是有需求的。他并不是不需要爱,只是在被变态师兄渣过之后,把自己的需求压得很深了。
他当初愿意和人渣师兄在一起的原因是缺爱,师兄最开始的掌控欲可以弥补这个空缺,供他依赖。
但经历过这段失败的感情之后,他的感情需求也发生了变化,他不再喜欢依赖别人的感觉,反而喜欢被依赖和被需要的感觉。
薛霆歌对他的依恋和占有欲就可以填补这个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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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期结束的时候,节目组的虞茵交待过主角的初始设定是她们部门负责的,而核心技术问题是技术部完成的。各主角的初始设定做得比较单面化,但在和作者的接触过程中,会受到作者的影响并进一步发展。
所以现在的薛霆歌跟杨学原著里的薛霆歌已经有了很大的差别,杨学有时候看着他,甚至会觉得在看小时候的自己。
对于薛霆歌来说,杨学是他世界的全部,而对于杨学来说,薛霆歌也会变成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让他放心倾诉那些过往的人。
这应该就是他们两个的爱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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