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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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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宇舒多年与学术打交道,可少有文气,当即扬眉说:“嗬!这小老太太还怪上我了。”

来老有老来的情意,听着他们互相“埋怨”,叶钊忽然想起了以前,他还有“家”的时候。

或许与地方文化有关,在叶钊的认知里,好男人必须有一手好厨艺。他父亲就有一手好厨艺,他也将“叶氏”做法传承了下来。有一回,家里的阿姨临时告假,母亲领他去买菜,讨价还价毫不含糊,却在询问盐价时惹了笑话。母亲不懂哪里好笑,十来岁的他说:“小孩儿都知道一袋盐多少钱”。

喜好烹饪的男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人,一穷二白的男人,养尊处优的女人,在话本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在现实里是不顾反对执意结婚的一对。然而诗文早告知结局——“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父亲负债,母亲离家,他没了家。

饭席间,太太为照顾孙女很少动筷,叶钊说:“我来吧,您吃。”

太太自然不肯让他代劳,“你没经验,小妞儿吃饭得哄着,不过今儿倒是乖巧,看着你来了就不闹腾。”

叶钊逗趣道:“叶伯伯不仅会讲故事,还好会笼络人心。”

太太笑笑,“可不是,次次见到的女孩儿都不同……说起来,那萋萋是处得最久的吧。”

王宇舒清咳一声,“陈年旧事就不要提了,人现在有女朋友。”

太太惊讶地说:“哦哟,还没成家?”

叶钊晓得师娘当她自己人才毫无顾忌,笑着摇头,“顾不上。”

王宇舒说:“现在的孩子提倡晚婚,我们家的还不是一样,去了美利坚才给我找来儿媳。”

提及儿女,太太叹了口气,“当时天天和你们骑什么摩托,那么好玩儿,结果找来女博士,净往外面跑,孩子就丢给我们。还说什么读博士后,要去美国定居,气死人。”

王宇舒说:“赶巧儿,打电话让他回来,你们哥俩儿好好聚聚。”

叶钊应了下来。

王宇舒夫妇闲话家常,约莫两点才收席。叶钊原想洗碗,太太说“哪有客人做事道理”,将他打发去客厅。

公寓按太太本家的风格装潢,颇具民国时期的洋派风情。铺着编钩蕾丝的立式钢琴,橱柜里放置的骨瓷碟盘,墙上挂的几幅名家字画,窗边的琴箱书桌,处处讲究。

叶钊的父母对艺术没什么概念,凡事求贵,愈昂贵的愈是好的,因而家里也有过一幅真迹——张大千的葡萄。

叶钊端详了一会儿墙上那幅齐白石的石榴,听见小女孩问:“伯伯,你在看什么?”

他垂眸去看,她仰着头,眼里净是纯真无邪。

他在看什么呢?那个曾经以为会有这样的家的自己。

小女孩扯了扯他的裤腿,“不好看,我们看动画片吧!”

“好。”叶钊抱着她落座,在她指挥下打开电视机,调到少儿频道。

茶几上散落着彩笔、绘本,还有《格林童话》。

电视里正播放迪士尼的动画电影《睡美人》,画质很有些年代了,小女孩依旧看得入迷。

喜爱的童话的小孩,若顺遂成大,多少都是天真的。

叶钊小时候玩弹珠、恐龙模型、红白游戏机,看连环画、武打片,听的也是父亲喜欢的《少年壮志不言愁》,奉“男儿豪情”为真理,认为童话都是给女孩看的。

说起来他恐怕是个坏孩子,小学告诉女孩“没有圣诞老人,礼物是爸爸妈妈塞到袜子里的”,中学又对女孩讲“海螺里不存在海浪,那是你耳朵毛细血管涌动的声音”。再后来,他的女朋友几乎随季节更迭,更是懒得做任何罗曼蒂克的事。

女朋友抱怨不停,太太说的那位“萋萋”甚至负气说:“我看你只有写作的时候才懂什么是浪漫!”还是用莫斯科口音的俄语讲的,因他偏好彼得堡口音。

想到这儿,他忽地轻笑一声,他的妹妹崽大约不会讲这些,她那样的人,只怕比他更会破坏别人的幻想,不可能喜欢童话。

小女孩听见笑声,疑惑道:“伯伯,你不喜欢吗?”

叶钊毕竟是合格的成年人了,当然不能说“童话都是骗人的”,笑着问:“你喜欢吗?”

小女好重重点头,“我最喜欢《睡美人》!”

“为什么?”

“王子最后吻醒了公主,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王子只是吻醒了公主就得到幸福,不觉得他太容易了吗?”叶钊说完便觉得好笑,同小孩较真干什么。

“不是!”小女孩急切地说,“王子好厉害的!只有他让公主醒过来,只有他做到了。”

叶钊怔然,都说童言出真理,确实如此。年复一年,他只能写出庸俗短篇,在困顿里消沉,直到遇见唤醒他所有渴望的人。像是化用《睡美人》的结构。

原来啊,不相信童话的人,早已在童话里陷落。

电影播到尾声,山茶王子吻醒睡美人,后来……

后来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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