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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笄(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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苌坚报了怀里的卷宗正朝外走,闻言顿住,不假思索地回道:“十二月十六,厂公可是还有其他吩咐?”

“没了。”秦端摇摇头,让他回去了。

夕阳昏黄,洒落在白雪上,翻出温柔又清冷的光辉,陆知梨在书房里,正踮着脚,面无表情的将书架上的最后一册书放回去,都是崭新的,秦端从来没有翻阅过的痕迹。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想着要不要明日整理一下,秦端根本就没有空闲看,都落了一层薄灰了,转头见到秦端提着东西进来时,还吓了一跳:“厂公,今日的事情都处理完了,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记得今日应是你的生辰,及笄礼是不能有了,只有寿面一碗,东厂那边自有苌坚处理事务。”秦端将手里的食盒放在了桌子上,淡淡的说。

“啊,大人怎么知道,我都忘记了。”陆知梨惊讶不已,她确实自己都忘记了,不知道秦端从哪里打听来的,而且,生辰这种事,本就要与家人一起过的,她自觉家破人亡,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要将你调出掖庭,自然要看到你的罪籍,写的齐全得很。”秦端特意从膳房带回来两碗面,做的一根从头到尾,连绵不断的长寿面,整整一碗,其实他不怎么喜欢过生辰的,起初是因为不知道哪一天就死了,过什么生辰,后来是觉得的确没什么意思。

再加上他也不喜欢那些温情的场面,看惯了皇宫里的争端,总觉得虚伪又可怕,可对陆知梨来说不一样,她本应窥得天光,不如他一般深陷无边黑暗。

陆知梨犹豫了下,抬手接过他递过来的一双筷子,在桌子前坐了下来,闻着长寿面的浓汤香味,想起过去的日子,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恍然失神道:“如今方知,最好的日子还是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候,可惜那时候不觉得。”

虽然她是在外家久居,与父兄亦是淡薄,可到了落难的时候,方知往日亲情可贵,回想当初,是一年半载才能看见一面,那也是最好的。

家人?秦端不禁浮现出一抹惨笑,对了,他也是有家人的,他们靠把他卖进宫的钱,度过了那一年的饥荒,给大哥办了婚事,甚至第二年做起了生意。

大哥娶了商铺人家的女儿,膝下也有了两三个孩子,二哥三哥也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穿着还不错的衣裳,手里端着一把小茶壶,整日里在小饭馆或者铺子里一坐,悠闲的一天。

等着孩子下学堂,日后哪一个考中了举人,也好给他们这些做爹的,将来能当个老太爷,而他呢,断子绝孙,苦苦求生。

老态龙钟的妇人,满手老茧的糟老头子,眼中露出贪婪的光,昭示着他卑下的出身,与瑾王世子相比,即使身为世子的叶景渊被家人算计,生在龙潭虎穴,但他的血统仍然是高贵的。

秦端进宫后,在成为秦秉笔之前,几乎没有家里人来见过他,他们不是没有办法见秦端的,只是嫌弃家里出了个太监儿子,丢人。

后来秦端成了秉笔太监,权势一层层的叠加,他所谓的家里人知道了,就如同吸血的蚂蝗一样攀了上来。

在见到他们后,秦端第一次想起来,自己还有家人,他也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秦端在家排行四,并没有什么大名,那个家给他的,唯有一身残破伶仃的骨肉,外加一个姓氏。

秦端想,在前世之期,他已经俱是还了。

他不相信血脉会有什么不同,知道他的权势之后,曾经如此鄙夷他的家人们,连他是个太监都不顾了,拼了命的往上凑,不,也许暗地里是嫌弃的,秦端对他们也同样是摒弃的。

前阵子,秦端面对找上来的家人的冷淡的神情,异常的明显,身边跟着的几个内侍也颇为理解,他们多少也是受过这种折辱的。

秦老爹呐呐的,看见小儿子这通身的风度,又可惜的不得了,但当时那么多的孩子,几个大的已经能出去做学徒,给家里挣钱了,只有小儿子还什么都不会,宫里要买小子做太监,他也是为了生计。

其实,他也过得很不错啊,现在吃穿不愁,连许多官老爷见到他,都毕恭毕敬的,这是他们家的儿子,现在能有这一切,还不是得益于他们当初的决定。

没法娶妻又怎么样,三妻四妾在他们这种家里也不可能,可听说这宫里的太监也有的是法子,没有儿子后代养老,他几位哥哥家可是儿子不少,等他老了大不了过继一个,给他养老送终。

嗤,以为他不知道吗,担心他膝下无子,还是担心他的大笔银钱无人继承啊。

这样的父母家人,秦端根本不在乎,他本不是贪恋温暖的软弱之人,至于喜欢宋挽莹,也并非因为她有多善良温柔,只是当初见她仿佛见到了自己,同类相惜。

他起初以为,宋挽莹,是和自己一样的人,一样可怜,一样冷漠,一样被人无所不用其极的伤害过。到了最后,都是他在自作多情。

那时还曾矫情的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在书房随手翻开诗书,看见这一句就不自觉地露出温柔的笑,吓得身边的小太监面无人色,这位可是心狠手辣的秦掌印呐。

那时候,一心一意的想着如何讨好宋挽莹,真心实意的不掺杂任何杂质,又恰恰是这个人,一步步地将他推入深渊中。

陆知梨抬头看他,问道:“厂公进宫之后,就不曾想念过他们吗?”

秦端直起腰身来,挑了挑眉,漠然道:“我可一点都不想念。”

“然我与厂公不一样,他们是我的血亲,无论生死都是我的家人。”陆知梨低声道,她同秦端不一样,她不是天生的,在宫里长大的,她是家道中落,她是被眼前的人陷害至此境地。

秦端盯着勾起他回忆的陆知梨,突然露出一抹笑,学着她的样子,双臂交叠趴在桌子上,甚至很悠闲的晃了晃身体,歪头注视着她的双眼,等她眼中浮现出疑惑时,才口中很冷漠的,说出了残酷的事实:“不,你已经没有家人了,你是罪臣之女,一辈子都是奴婢,不对,比奴婢还要低下的罪眷庶民。”

他的手中还握着筷子,看着陆知梨低垂着头,她的脸色一点一点的变白,用平易近人的姿态,高高在上的口吻,碾碎了她所有的眷恋和希望,甚至能感觉她的一颗心破碎的绝望声音。

你看,他真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

秦端突然觉得很可悲,难道他从别人身上得不到的,就要向陆知梨身上去索取吗?

如果是这样,那么他就是活该,永远无法逃出升天了。

“罢了,你不喜欢,我们不谈这些便是了。”秦端略略缓和了颜色,慢慢的哄着她,然而他不慌不忙的神态,再次让陆知梨真正的意识到了,眼前的人是如何的令人怨恨,她难道就喜欢秦端吗?

见她依旧不高兴,最后秦端只得作罢,不知道怎么安慰,也不想安慰。

他闷头吃掉了最后一口面,将筷子“啪”的一声,轻轻放下,只淡淡道:“总之,所谓家人,你没有,我也没有。”

等陆知梨低落的心情缓过来,长寿面已经有些凉了,秦端只来了句,再不吃的话,面就凉了,没有其他吃食了。

陆知梨瞥了他一眼,低下头端起碗,一口一口的将面塞进嘴里,搁的太久的缘故,面汤已经变得有些浓稠了,但是味道很清淡,不算太多,因为碗也不大,秦端自己的倒是早早吃完了,看着陆知梨捧着碗,低着头一口一口慢慢地喝完了汤,心里有点暖暖的。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喂养一只小猫,怪可怜的,又很好哄。

陆知梨的一十六岁,没有宾客盈门的及笄礼,只有一个阴冷如冰的秦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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