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1 / 2)
叶景渊日常没少找秦端的麻烦,若说上一世还有宋挽莹的因素夹杂在其中,这一次可就单纯许多了,简简单单的就是因为他们有仇。
如此这般也比较痛快,秦端一旦想起为了一个女子而争风吃醋,他就对当初的自己深恶痛绝,他看着镜子里年轻的自己,眼中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世故和精明。
竟然也没有那么糟糕。
翌日,天上的风雪总也不见停,前阵子还有人说瑞雪兆丰年,最近可没有人敢说了,雪后成灾,谁能说得准,钦天监忙的团团转,太子也被派出去巡视,秦端忙里忙外的,今日得了一时空闲,要带陆知梨去外面走走。
“大人带我来这里做什么?”陆知梨匆匆忙忙的被他拽出来,只来得及在宫衣外裹了一件天青色的斗篷,垂下的束带轻飘飘的被吹弯,她看着周围眼熟,过了一会才想起来,这是去浣衣局的路,许多犯了事的宫人会被罚落到这里。
冬日的寒风从狭长的巷道里吹过,刺骨的寒冷直直侵入了皮肉里,风拂树梢,宫巷萧索,仿佛被细细的冰针刺过一般,陆知梨被这阴风吹得很不舒服,脸上本就勉强的笑意渐渐收敛了起来,口中呼出薄薄的白雾,仿佛立马就会结成寒霜一般。
“自然是带你来看一些有意思的东西。”虽然嘴里说着有意思,但秦端的语气却是懒洋洋,冰凉凉的,让人听着就害怕。
陆知梨的脸上素淡的没有任何粉黛,甚至是有些冷漠的面无表情,秦端伸手将她拉了过来,朝前面的人影抬了抬下颌:“你来看一看,总是要你满意的,喏,是不是她们?”
“何人?”定睛一看,正是口出狂言的两个宫人,依稀瞧着应是被打了一顿,一瘸一拐的,被人驱赶着往浣衣局去,身上干净整洁的衣裳也没有了,灰头土脸的,浣衣局的掌事一早听了上面人的吩咐,知道将要来两个不长眼睛的,务必要她们先听听规矩。
“厂公大人您这是做了什么,居然这么快就将人找了出来?”陆知梨被北风吹的眯了眯眼睛,穿着宫女服就站在翠竹丛后,雪压在竹杆绿叶上,分外好看,阴影落在她白皙的脸上,一双杏眸敛着淡淡微光,睫毛低垂,看不分明是什么表情。
“怎么能是我做了什么,分明是她们自己作孽,得罪了上头的人,才会被发落了。”秦端端着手臂站在一旁,脑袋稍稍偏向她,厚厚的青灰色的斗篷裹在身上,笑眯眯道。
两个无关紧要的宫人而已,惠妃宫里掌事最喜欢虚张声势的了,实则胆小如鼠,吓唬一番,吃点苦头就把这两个宫人当做替罪羊推了出来。
陆知梨不再说什么,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的境况,抿着唇静静的看着,秦端下黑手这种事看起来相当熟练,想来以往是没少做的。
“奴婢知错了,请大人饶了奴婢吧,奴婢,奴婢也是奉命行事啊。”两人瑟瑟发抖,先前在惠妃宫里就被仗责,到了这里再被打就要了小命了,她们哭的好不可怜。
“小丫头,才进宫多久就忘了规矩,厂公夫人也是你们能非议的,这么喜欢嚼舌头根子,小命都不想要了,嗯?”两个内侍冷笑一声,一脚踹在宫人的身上,陆知梨神色没有半分变化,她眼神木然又冷漠。
半晌,两人终于不敢再哭,跪在地上听训,单衣薄裳,瑟瑟缩缩地地求饶着,被人狠狠的教训了一顿,在妃嫔宫中当差的,自然也是容貌还算周正的,能得掌事指使的,自然日子也不错,养的也细皮嫩肉的,现在变得狼狈不堪,跪在地上呜呜咽咽的哭着。
秦端回头笑眯眯的问她:“怎么样,可满意了?”他面上含笑,眸光却毫无暖意。
“厂公办事,知梨自然是再满意不过的。”陆知梨转瞬变了冷淡的神情,笑盈盈地朝他福身,脸上的阴郁之色瞬间消退,眼睛还不离开两个涕泗横流的人,宛如一朵盛开的瑞香花,又香又甜。
秦端心想,对了,她本该就是这副模样,这才是陆知梨。
“我却不晓得,这两个宫人是如何知晓我的事情如此清楚。”
秦端听着她语气还是阴阳怪气的,这气很是难消啊,摇了摇头,笑说:“是我的错处了,她们是因为仇视我,而针对你,这两个宫人是惠妃宫里的,听了她们掌事的吩咐才来故意讽刺你,挑拨你我不和,不是什么聪明人,手段太愚蠢。”
“厂公心里明白就好,知梨这此被辱骂也不算是白挨了。”陆知梨垂下眼帘,嗓音轻且柔,似是飞絮翩跹,细音拂鬓过耳,这两个宫人此前的话的确难听,但也不假,她就是在攀附秦端,有朝一日,秦端腻了她,她的下场也不会好。
她兴致了了,秦端见状,朝院子里的两个人摆了摆手,才将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宫人带下去,日后,在这里吃苦的日子可长着呢。
陆知梨也学会狐假虎威,她知道这不应该是她的样子,可这又有什么关系,自来就没有被人这样欺辱过,在掖幽庭时也就罢了,是她身份低贱,可既然有了秦端,她何必委屈自己。
秦端看着她轻盈愉悦的步伐,凉凉的想,有些人,不做坏事,不是不坏的,而是没有这个机会,也不需要她去做。
他大步追了上来,与陆知梨并排而行,两人专挑一些安静的小径走,跟在陆知梨身边负手慢慢地走,似嘲似讽又似赞叹道:“没想到啊,陆姑娘原是这睚眦必报之人。”
此时,陆知梨的脚步停在了湖边,湖面上结了冰,白茫茫的一片,倒是只有残荷数支,零落而立,岸边尽是枯枝败叶,这里没什么人,异常冷清。
她回眸一笑百媚生,拂去了衣上落雪,抬起眼帘,望着他温婉又无辜道:“这话从何说起,难道不是厂公您自己,要为我出气的吗?”
秦端先是怔了怔,随后哑然失笑,抬手指间顺过她襟前垂下的天青色的细长系带,俯首挑眉道:“你倒不是忍气吞声的,知道是被我牵连,你的不虞之色,只做给我一个人看,又要我为你出了这口恶气,一石二鸟之计用得很好。”
听了秦端的话,她嫣然一笑,似是羞怯的低下头,纤长白软的指尖抬袖掠鬓,语含讽刺:“盖因我从来不信什么十年不晚,谁知十年后还没活着,宜早不宜晚啊。”
报应不爽,立时立报,才算是真正的天理昭昭。
陆知梨若想要整治她们,简直手易如反掌,根本不需要秦端的帮忙,但她不愿意为了这种人而耗费心思和精力,被打上太监对食的烙印又如何,还有什么样的委屈她没受过的。
秦端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在她状似清澈的眼中消失得一干二净,终是并肩与她一同伫立在了池畔。
他抬手展臂亲昵的揽过她寒凉单薄的肩头,探头过去靠近了她的耳边,声音压低到几不可闻,却仍然被北风送到了她的耳中:“你对我,也是这般想的吧!”心里大概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了,才算了事。
“厂公大人这么聪明,不如您自己,猜一猜啊。”陆知梨婉然扬眉朝向他,双颊飞红,巧笑倩兮,笑弯了一双若星河、似寒泉的明眸,一句话轻飘飘的落到了他的耳畔。
冬日的寒风纷扬起玉琼碎雪无数,朱红的宫墙之内一片素白清冷,只有北风在肆意捉弄着世间银尘,在他的注视下,女子冷白的面皮上笑容虚淡冰凉,仿佛随时就会随风消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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