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态(1 / 2)
陆知梨近日身子有些畏寒,用秦端的名字去药房拿了一些普通养身的药,独自一个人返回东厂,路上突然被人叫住了:“陆姑娘,你在这里,好巧啊。”
“宋司书?”陆知梨闻声转头看向来者,脸上绽开一抹微笑:“是啊,真巧。”
眼前的女子名为宋挽莹,是内书库新上任的女官,陆知梨偶然之下得知对方也是与她同样的身份,同样是以罪臣之女入宫的,不过对方没有被发落到掖庭,而是从普通的宫女做起,想来,是因为她父亲沾染了党争的缘故。
说来很奇怪,宋挽莹是第一个见到她没有避之不及的人,陆知梨虽然没有什么心情结交密友,但宋挽莹确实和其他的宫女明显不一样,两人能稍微多说上两句话。
大抵还是因为同样出身官宦人家,见面寒暄两句的交情面子还是有的。
陆知梨正待开口要说什么,就听身后突然传来了松风的声音,对方撑着伞脚步匆匆地走过来:“哎呦,夫人您怎么在这里啊,叫小的好找,厂公大人已经回来了。”
“这么着急做什么?”陆知梨不明所以地问松风。
她拿药秦端是知道的,也默许了,自然也晓得她拿药的时辰,因为白日里来往的宫人比较多,所以陆知梨都是趁着夜幕将至再去的。
“还不是……夫人回去就知道了。”松风一转眼瞧见了宋挽莹与秋若二人,立即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只是一味地催着陆知梨回去。
陆知梨只好转头朝宋挽莹作别:“宋司书,我们先行离开了。”
“慢走。”宋挽莹稍稍颔首,尔后看着陆知梨两人离开的背影,想起那小太监的半句话和神情,不由得挑了挑眉,看来,陆知梨对那位厂公来说,不仅仅是宠着玩的。
这时候,一旁怔怔地的同伴才反应了过来,方才那名看上去形单影只,文绉绉的女子是什么人。
“挽莹,你怎么会与她结识呢,你不知道她是,嗯,那个什么吗?”秋若问道,脸上浮现出一点嫌弃又恐惧的神情,想起了之前宫里的传闻。
宋挽莹见她害怕的样子不禁微微一笑,转过头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缓缓地说:“我知道啊,不就是东厂提督的对食吗?”
“啊?”秋若愣了下,随后又跟上她的脚步,面色复杂道:“你知道,你知道你还敢和她往来啊,前番听说惠妃娘娘宫里就有两个人因为她被发落了。”
虽然没有人敢明面上说,可当时发生这件事情以后,各宫的宫令管事都将手底下的宫人敲打了一遍,不许多口舌,不然那两个宫人就是前车之鉴。
宋挽莹淡淡道:“切莫胡言乱语就是了,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有何结交不得。”
“挽莹,你就厉害了,所有人都对你另眼相待,连只见过你一面的瑾王世子,都说你与众不同,格外有趣。”秋若看着宋挽莹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心里简直佩服至极。
宋挽莹想起了这两日频频来见她的瑾王世子,他偶然说起了东厂的事情,宋挽莹才会注意到陆知梨的存在,也是因此,她才会平白无故地与陆知梨拉近关系。
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两年前无意救起的一个人居然会是瑾王世子,那时候他受了重伤,气息微弱,宋挽莹见他很是可怜,将他救回了自己在书库的居所,当时还有隔壁的宫女欺负她,时常过来找麻烦。
有一次差点就发现了被她藏在被子里的叶景渊,宋挽莹本来打算自己报复的,没想到叶景渊用几颗杏核就把她给吓跑了,后来又晚上偷偷去装神弄鬼了一番,把那宫女吓得发了高烧,挪出了内书库去。
她听说瑾王世子要来书库的时候,心里还在腹诽,藏书阁的书看完了吗,就跑来内书库,结果一抬首,四目相对,在对方含笑的眸光下才发现,这位世子爷,居然就是被她救起的那个男子。
叶景渊对她毫不掩饰自己的种种情绪,对这皇城贵族的不屑,是和宋挽莹以为的不一样的一个人,以前养伤共处的那半个月,她只以为叶景渊是个小飞贼之类的,后来他有一天突然消失了,只留下了一张字条。
再后来,一直到年末的时候,他才偷偷进来过两次,那时候叶景渊对她的态度还很随意,可是,很奇怪的,这次再见面,他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几分热切和深沉,甚至有时候言行都会过度,仿佛他们早已有了更亲密的关系。
宋挽莹一向是个理智冷然的女子,对于不该有想法的人,一点都不会有,之前叶景渊潜进宫曾问她,如果有个王公贵族要了她是否愿意,宋挽莹凛然道:“宁为寒门妻,不为高门妾。”
她的骨气也不会让她去给男人做妾侍,两人因此产生了一场误会,后来得知叶景渊并非如此想法后,她才让两人之间的关系稍稍缓和下来。
这次叶景渊竟然直接与她说,他绝不会让她做妾,很多细微的变化,宋挽莹都察觉了出来,比如,叶景渊对她身边的秋若似乎很讨厌,明明之前还没有这样。
“厂、厂公?”陆知梨不晓得宋挽莹心有百转思绪,眼下见到醉醺醺的秦端倒是愁肠百转,手里提着的药都忘记放下了。
她进门的时候,正好看见伸手拂开小太监伺候的秦端,对方一只手撑在额头上,要不是方才抬手那一下,她还以为人睡着了呢。
“今日厂公去了外面赴宴,许是高兴吧,喝的多了些。”
陆知梨目不转睛地盯着喝醉的秦端,心不在焉的搭了一句:“噢,厂公会喝酒啊?”
“啊,自然是会的啊!”
秦端很是会唱两句戏文,在陛下面前还因此得了点赏识,秦端擅长投其所好,尤其是对皇位上这一位,他对太子恭敬一些理所应当。
若是对旁的皇子太过殷勤,只会徒惹事端,不过也不能太过火,否则会让陛下认为自己身边这帮人,都迫不及待的讨好未来的新帝了。
说不好听的,这下九流的都让他沾了边,这件事还是某天他喝醉了回来,陆知梨照顾他的时候听见的,看着他坐在椅子上,闭着眼还在低声不高不低的哼唱着,仿佛还在为酒宴而回味无穷,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椅子的扶手。
陆知梨怎么会知道如何照顾人,她从前都是被人照顾的,想着洗把脸应当会好一些,而且也比较简单,出去打了冷水又掺了热水,用手试了试很舒适的温烫程度。
正要给秦端擦擦脸,发现他怎么也不听话,抬手反复遮掩着,怎么都不肯让她碰到自己,防备心倒是很重,这坏事做的多了,不是鬼敲门也害怕。
且听见他闭着眼正低吟一句:“情到不堪回首处,一齐分付与东风。”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是不是,知梨?”他醉眼迷离,凑近了陆知梨的颊边,都是酒气,她屏息闭了闭眼,可是她再也回不去了,因为那个旧林故渊,早已被眼前这人一手覆灭了。
“现在说这些做什么,还有什么意思吗?”陆知梨一手拿着帕子终于闷在了他的脸上,一边淡淡的说。
秦端皱着眉扯住她的衣袖,手劲奇大无比,陆知梨被他攥得生疼,听他胡言乱语道:“我可不是故意的,没办法,谁知道会是你呢,你知道的,我又不是恩将仇报的人。”
“是吗?”陆知梨听着他的话更是怒极反笑,现在说这些是给谁听,都说酒后吐真言,他居然还有脸觉得自己是无辜冤枉的,现在打又打不得,杀又杀不得,陆知梨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的。
将帕子扔进水盆里,溅起水花来,转身就要往外面去,谁知被秦端拽住了衣袖,目含戾气地问她:“你要去哪,你也要走吗?”
陆知梨只好耐心地答:“您喝醉了,我去小厨房给您煮了解酒汤来。”
“噢,”秦端这才松开了手,依旧道:“快去快回。”
陆知梨走出了房门,才呼出了一口气,低头看水面映出自己的眼睛,咬牙道:“真不知道谁才是被伺候的大小姐了。”
陆知梨先去端了白水来让他漱过口,而后自己又亲自端了桂枝甘草汤来给他醒醒酒,秦端半靠在椅子上,手臂搭在椅子的扶栏上,宽大的袖子随意地铺陈在桌子上,略微低垂着头,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陆知梨将汤碗放在桌子上,过来想要叫醒他,突然就对上了秦端睁开的眼睛,他将陆知梨看了一阵,面上露出了不解,似乎奇怪为什么会有个女子在这里。
陆知梨将桂枝汤端过来,唤醒了秦端:“厂公,厂公。”
“何事?”秦端略略蹙着眉,唇角压了下去,似乎在嫌她吵,但极为克制自己的情绪,陆知梨到现在都有些摸不准秦端的喜怒,在这宫里的人,脸上都糊了一层面具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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