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1 / 2)
很快,便是两日过去了。
今日是慕家主人大喜的日子,整座慕府张灯结彩,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可奇怪的一点在于,无论慕府内里再怎么热闹,慕府门外也是冷冷清清的,连个上门的宾客都没有。慕府的婢子和仆役们自顾自地准备着喜事,对这情景也不觉得奇怪,彼此间说说笑笑,表现得和平常别无二致。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在准备一场再奇怪不过的婚礼。
按慕灵音的意思,岑晓晓是他心爱之人,也是将来慕府的女主人。这话里的意思自然是说,他这回是要娶岑晓晓当正室夫人,而不是只打算纳个小妾。娶妻是大事,慕府里的排场摆的倒也算足,众仆役婢子们都统一着了一身红,各项摆设与器具上也都系了红绸,檐下挂着红灯笼,地上铺着红毯,把整座慕府妆点的红红火火。
可惜慕府这排场再好,也掩盖不了这场婚礼的仓促。
俗话说,礼不可废。就算是平常人家的儿女,要成婚也得过了三书六礼,从定亲到迎亲,动辄便是几个月,为了等待吉时,半年以上更是常态。慕家作为明台的望族,在这方面理应规矩更多。
然而整个慕府,从主子慕灵音到下面的仆役,都像是完全忘了这些礼法般,三书六礼基本省略,唯留了最后的“迎亲”这一项,可这迎亲也不伦不类,别说是宾客了,连慕家的长辈也没有到场。他们只用了短短三天,便筹办好了这场婚礼。
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对,除了新娘岑晓晓。
或许还有那个始作俑者,新郎慕泠音。
这像是一场戏,台上站着被人操控的木偶,以及无力反抗的新娘,他们敷衍潦草地走着形式,唱着荒腔走板的调子,只等着幕布落下。
只是奇怪的是,在某些微不足道的细节里,还偏偏透着认真。
大红的裙摆铺了满地,袖摆上的金线鸳鸯缠颈而卧,烛火昏黄的光影下,腰封上点缀着的明珠闪着灿灿的宝光。岑晓晓穿着这身显然价值不菲的嫁衣,整个人都有些局促了起来。她老老实实地坐在镜子前,而她身后的碧水正小心地挽起她的头发,为她戴上繁复华贵的头面。
红色的花钿印在眉心,往下便是被修成细长的眉宇。碧水拈起一点脂粉,小心地点在她眼角,又细细替她晕开,染出深深浅浅的绯红。待眉眼画好,碧水又拿起胭脂,在她颊边刷上淡淡的粉,最后才在唇上点上正红的口脂。在这般细致的装扮下,少女原本平凡寡淡的脸开始一点一点变得明艳起来,到最后映入镜中的,已经是一张连岑晓晓自己都觉得陌生的面容。
“岑姑娘,您看看还有什么有哪里需要调整的?”望着镜中这张几乎是被自己一手打理出来的漂亮妆容,碧水收了手,略带一丝自得地问道。
“不,不用了。”岑晓晓惊叹地摇摇头,对着镜子细细地打量着自己。她之前自知长得普通,五官甚至还透着男相,便也懒得打理自己,将错就错地扮着男装讨生活。倒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细细打扮起来,竟还有些好看。
那是与前世的清丽,以及今生的普通全然不同的风格,偏向于粗硬的轮廓被细细勾勒,竟神奇地带了几分大气的妩媚。
“真神奇。”岑晓晓对镜啧啧称奇许久,又有些迟疑地问道,“不过,好看是好看,我却觉得……好像有点不太适合我?”
的确是不适合的,脂粉堆就的妩媚线条,与原本的气质格格不入,乍眼看去还好,但若是细细瞧了,便会觉得不对。这种违和感,活像是错带了她人的面具。
“怎么不适合?新娘子都是这么漂漂亮亮的。”碧水却满不在意地笑道。
岑晓晓心中不怎么认同,但她也懒得和明显被洗了脑的碧水纠缠,她又照了好一会镜子,待要收回眼神的时候,忽而愣了愣,
或许是因为没扣牢,她喜服的领口微开一线,隐隐露出一点纯黑的光泽。
是因为已经习惯了吗?都是快要撕破脸的时候了,她竟还老老实实地把慕大妖怪送给她的“运”给戴在身上?
“……真是何必。”岑晓晓苦笑了一下,伸手将领口拢好,她感受着掌下黑色薄片的微凉触感,不由低声感慨了一句。
觉得那声感慨里似有深意,碧水忍不住疑惑地望了她一眼,岑晓晓却已抬起头来,向她眨了眨眼,笑吟吟地转移话题道,“碧水呀,这两日你可有看见慕公子吗,他都在忙些什么?”
“慕公子……慕公子自然是在忙婚礼的事情。”在岑晓晓的注视下,碧水的神色有片刻的不自然,但她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补充道,“马上就是吉时了,您很快就能见到公子。”
忙婚礼吗?以及……很快就能见了。
岑晓晓若有所思地撑了撑头,眼中浮现一缕疑惑。
慕大妖怪是被什么绊住了吗?枉她苦等许久,可这两日,她却没有做梦了。
没过一会,便有下人过来相迎,说是到了吉时。对此岑晓晓也没多做扭捏,她爽快地戴上坠着金丝流苏的红盖头,就在碧水的搀扶下坐上花轿。一日之前,客房到主殿的路上就已经铺好长长的红毯,只等着典礼开始的一刻。
也就短短几步路的时间,勉强算是过了形式,花轿便停了下来。岑晓晓心下好奇,掀了半边盖头去看,轿子却有些不稳,她一时没稳住重心,差点便要歪倒,而就在此刻,帘子忽然被掀开,一双微凉的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晓晓,慢点。”
面上的红纱再度垂下,眼前复又笼进一片大红里,慕泠音清润好听的声音自她耳际轻轻划过,带着淡淡的关切与紧张。
岑晓晓怔了怔,纵使做过心理准备,可她的心跳还是情不自禁地快了起来。几日未见,乍听见他的声音,她很快便联想起之前发生过的事情。
那个烛火摇曳的晚上,他的手指抵在她的后脑,指尖是刺骨的冰凉。
他试图夺走她的记忆,他或许还试图杀了她。慕泠音,这个前世她记不起来的故人,一边在伤害她,一边又像是在难过。
是的,纵使又惊慌又害怕,岑晓晓却不曾忘记那些互相矛盾的细节。她记得慕泠音指尖的冰冷,记得他眼底的诡谲,却也记得他指尖的颤抖,记得他尾音里的痛苦。
以及那段她想不分明的话……
“我曾想过,那么残忍的过程,要怎样做才能将伤害降到最低呢?”
“或许,只要过程足够荒谬,痛楚足够模糊,再加上忘却的咒法。那么,加注在你身上的所有伤害,是不是就……”
就……什么?
“晓晓?”岑晓晓还在走神,没有注意到那双手已离开了她的肩膀,慕泠音像是说了什么,见她没有回应,又略带局促地唤她,“晓晓?”
“嗯……你刚说什么?”回忆被突然打断,岑晓晓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嘴上含糊地应了一声。
“晓晓,我刚说……我扶你下来,好吗?”慕泠音重复道,语中带着点小心翼翼。
岑晓晓点了点头,怕对方看不见,又朝他伸出手去。
仿佛不敢置信,身前的男子静滞了一瞬,而在下一瞬,像是怕她反悔似的,慕泠音纤长有力的五指蓦然将她的手掌包裹,他牵着她的手,小心地将她带出轿子。
或许是因为紧张,他的掌心一片冰凉,岑晓晓有些不适应地扭了扭,慕泠音便飞快地反应过来,他有些低落地道了声歉,待拉着她下了轿,便干脆松了手。没过一会,他从下人手上接来一段缀着红花的红绸,将另一端放入岑晓晓的手中。
耳旁传来喜庆的奏乐,傧相高声念起祝词。在下人的小声提醒下,岑晓晓被那红绸牵着,一步一步走入喜堂。
明明是一片祥和的发展,岑晓晓却渐渐感觉到好像有哪里不对,因为眼前蒙着红纱,她看不见周围的景色,便只能凭着旁边的声音和下人的提醒进行着动作。好不容易待祝词念毕,她忽而听到身旁传来低低的咳嗽声。
“慕泠音?”岑晓晓询问道。
“……我没事。”沉默了一会儿,慕泠音轻声回答她。
像是真的没事,那咳嗽声只是响了两声便止了去。岑晓晓的耳旁仍响着喜庆的奏乐,可因为这两声咳嗽,那股哪里不对的感觉愈发强盛了起来。她有些不适应地抿了抿唇,想要缓解心头的焦躁,唇齿间传来陌生的脂粉香,抹在她唇上的口脂不知是用什么做的,明明是沉稳的正红色,偏带着缱绻妖娆的香气。
让她想起她脸上全然不贴合的妩媚妆容。
她就要和慕泠音拜堂成亲了,她已经站在了喜堂里。可岑晓晓却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梦里虚虚浮浮的没有实感,或是在演戏,嘴里唱着他人的离合悲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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