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花凋（1 / 2）

中秋时节，顾倾辞依旧在靖王府住着，顾琮赏了十大篓螃蟹送到靖王府。秋意一浓，就未免显得萧瑟冷清，府中人少不热闹，秦渔便向雪中梅下了名帖请雪姑娘来过中秋。

雪中梅裹挟一身霜雪自燕国来，是极好也极清的品性，秦渔对她颇有他乡遇故知的欢喜。

王府里的花匠又将时令鲜花都搬来供王妃长公主赏玩，秦渔一时欢喜，双儿便摘了朵花簪在秦渔鬓上。云筝见了就伏在顾倾辞肩上问：“殿下也要花么？”

顾倾辞向来不爱簪花戴朵的，自然不肯要，又怕辜负云筝一番心意。她冷着一张脸，正不动声色的左右为难着。一低头间，正好瞧见云筝眼底的笑意，知道这小娃娃在拿她寻开心，微微皱眉道：“自己玩去，想插一头都没人管。”

云筝低笑着撒娇：“殿下别恼我，我喝糖水喝醉了。”

待到月上时，早有仆人准备了香炉等物。秦渔、顾倾辞、雪中梅一一拜过月。厨房里的师傅与厨娘便已将月饼并几样精致菜肴摆好。几个人互相敬了酒，秦渔虽不精神，但爱玩闹，缠着唱评弹的姑娘这个夸“眸含秋水”，那个夸“手若柔荑”。唱评弹的小娘子还没被哪个王妃娘娘这么逗弄过，一时手足无措，好几个红了脸。

几人听过吃过，渐渐累了，闲话起来。秦渔问向她们二人拜月时许的什么愿。雪中梅道：“没什么愿可许的，只是小道有一个执念罢了。”

秦渔好奇道：“是什么愿，倒能称得上是执念？”

雪中梅道：“小道闻《广陵散》盛名已久，怨自己生在了今时，不能一听。只愿有一日能找到琴谱，了小道夙愿。”

秦渔闻言笑道：“想不到雪姑娘修道之人竟对这样杀伐的曲子也心生爱慕。”

雪中梅道：“利刃刺人尚且要分善恶，更何况一支曲子呢。”

秦渔看着她的眼睛，忽然问道：“王爷此次征讨燕国，姑娘心中可有怨？”

雪中梅道：“你我同为燕国人，王妃自然也该清楚。燕国如今宵小主政，奸佞当道，多少人还在为了私人恩怨搅弄风云，有志之士无用武之地。摄政王拖着病驱，一己之力如何挽大厦将倾。今日王妃既问了，小道就有一事相托。”

秦渔：“请讲。”

雪中梅：“我曾与襄王有过一面之缘，或许是物伤其类，与他一见如故。待紫梁宫破之日，希望靖王殿下能成全襄王心中所想。”

襄王如何秦渔并不详知，但那人名声大抵不太好，姑娘夫人见了都躲着，好像离近些便沾染了他那股子风流气。可雪中梅那样的人，她说是一见如故便当真是一见如故，无法让人想偏半分。秦渔便应了下来。

这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顾倾辞全然不顾，只跪在蒲团上，一遍又一遍地跪拜，她敛去了眉目里的霜雪气，虔诚的让人不敢直视。

云筝几次想扶她起来，都不忍上前，直到她跪到额头磕青。云筝几乎是扑过去拦住她：“殿下这是做什么，什么东西值得这样求。”

顾倾辞淡道：“不过是求些平安罢了。”

她眉目低垂，不见悲喜。

她最懂得，原来世间浮名利禄万般多，也是平安二字最难得。

秦渔身子衰败到自己已有感知，月神娘娘，这是吾兄长之妻，是世间最纯净之人，若之一人可长命百岁，惟她值得。

吾兄在远在北疆，不知何时归来，刀剑若有眼，该避此痴人。

吾妹云筝，年幼多难，世间疾苦有十，她已尝之六七。吾求她平安康健，再无忧愁，有朝一日，远离京城，看天地浩大。

云筝顺势跪在她身侧：“那我也求。”

顾倾辞侧目：“你求什么？”

云筝双手合十，认真道：“求公主的平安。”

“都平安，都平安。”秦渔将她们俩一一扶起，“大节下的，说这些做什么，掉牙的老太太都没你们怕死。我啊，求了渝京城下场大雪。”

不知谁叹了一句，“渝京城可是好多年没下过雪了。”

雪中梅拨弄两下琴弦，道：“雪若有知，该为王妃下一场。”

过了中秋，便又快入冬了。秦渔身子渐渐有了好转，似乎果真如太医所说，好好将养，可活过四十。顾倾辞放下心来，便搬回了关雎楼住。

天一天似一天的凉了，洗了发都不大爱干，云筝永远闲不下，不擦干头发就往外跑。她的温和软糯像一层厚厚的皮，包裹住的仍是云氏子孙的尖利。海棠树下，总能看见那个小小姑娘伴着落花练刀。一招一式，渐渐有了她兄长的样子。

顾倾辞只要看见，都会拎着衣领把人抓回来，用手帕一点一点把云筝的头发擦干。几次下来，约定俗成般，云筝看顾倾辞闲着就要搬个小梅花凳坐在顾倾辞跟前。

顾倾辞几次想说，不如你把这三千烦恼丝剃了，不然我实在是烦恼。话到嘴边，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顾君碧看了没来由的嫉妒起来，也学着云筝的样子往顾倾辞跟前凑。原本顾倾辞就不想再惯着云筝这毛病，正巧逮着机会，把俩人一起骂了一通。

顾倾辞便和顾君碧两人住在了暖阁。顾倾辞托词说暖阁太大，两个人住太过孤清，让云筝晚上也在暖阁住，顾君碧也未曾多想。顾倾辞心内怕的是木榻秋冬阴湿，云筝在外上夜怕她冻坏了。

从前顾君碧万事张扬，最爱顶撞顾倾辞。如今顾君碧看顾倾辞，越发觉得同病相怜。丧母，丧父，且顾倾辞尚有兄长可依，自己才是真正的从前的骄傲就全然不复存在了。

顾倾辞待她也不似从前般淡漠，两人日久天长的相处下去，顾倾辞对她倒生出几分疼爱，她对顾倾辞也生出几分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