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2 / 2)
啊?!
赶巧不巧,门外忽然有人,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句,「谢东家?」
我就像是一只烤鸡一样,被夹在他们两个中间,姿势古怪。那人正是左长祈的手下,我吓得赶紧想挣脱这两个人,结果用力用错了,他们两个重心失衡,不偏不倚地摞在了我身上。我被压得简直要断气,眼冒金星地从他们两个身下爬了出来。抖了抖衣裳走出来见那个属下,「何事?」
他正色道,「青掌柜要走了,让我代他和谢东家道个别,说来日江陵再会。」
我待他离开,朝着面前那带子一样的江水,缓缓摇了摇头,飞也似地下了山。
这个左长祈,想让我送他就直说,又和我玩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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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江畔码头的吵杂之中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口哨。
我逆着波光粼粼的金色水面看向船上那个吹口哨的人。他站在甲板上,一袭白衣披着霞光,一张微笑的面孔藏于阴影之中,「上来。」
「你这船往扬州开?」
左长祈摇了摇头,「往东京。」
我笑道,「那我才不上你的贼船。」
他似是在我看不清的阴影里微微皱了皱眉,等到他伏在凭栏上朝我看过来的时候,那神情却不见了踪影。「你怕不怕我要挟你?」
看着他摘了手套,我顿觉头大,只能老老实实地上了船。我看着身旁左长祈那一脸得逞的微笑,忍不住皱了皱眉,「你能不能有点新意,不要动辄摘手套。」
左长祈看着自己那两根银色的手指,不以为然,「好用就是了,要新意做什么?」
我叹息道:「往前不用,你往后就要想想新花招了。我现在见了你那两根手指头,一点负罪感都没有,全都是头疼你又有什么主意。」
左长祈的笑容微僵,忽然伸出他那两只银色的手指头,趁我看向江水,在我额头轻轻点了一下。
「为了你这点头疼,值了。」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玲珑筛子的名谒,递给了我。
我觉得莫名其妙。「如何?我去京城也随便挑?」
「你想得倒美。」他轻轻道,「看背面。」
我将那胭脂色名谒翻了过来,背面被染上了黛蓝色,没有写一个字,角落里隐隐约约能看见那里画着一只白色的小小蜘蛛。
我那时尚且不知,这是我所存在于的这个世道颠覆的一次蝴蝶振翅。那时我拿着那名谒,不知从何问起。左长祈则是给了我一个解脱,「你离开东京的时候,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什么?」
我看着水上红日的倒影逐渐被阴云遮蔽。
——有朝一日,东京的江湖,没有八府,没有韩族,只有我们。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和我回东京,这件事情,需得我们两人方能做成。」
他的认真让我有些慌张,我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平静,不合时宜地开了个玩笑。「我家孩子还在江陵上学,算了。」
方才还是万里长霞,忽然有一滴雨水落在了我的脸上。
左长祈冷冷道:「那些都不重要。」
雨点越来越密,长祈站在甲板上,肩头已经被雨水微微淋湿,而我们两个中间默然而紧张,船上他的那些下属没有一个敢靠前撑伞。左长祈瘦弱的身影在阴云下竟然有一丝岿然,他看着我,神情复杂,语气冰冷却沉重。
「我们这种人,活在这个世上,活得是彼此,也只有彼此。」
天色骤然青暗。凭栏被雨水重刷,船木那一层隐隐约约的雪青色似是剧毒,从我的眼睛穿入我的肺腑。我看着左长祈,心中忽然怆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而呛入肺腑的雨水,哪里是这一长吁便能释然的?也许你不信,但是当时我跳上船头,从那有三层小楼那般高的江船上,一跃跳回了码头上。
青,你开错船了。
大雨滂沱中,我不再去看那只江船,也不再去看那个口中说着「我们这等人只有彼此」的故人,我以为我一直向前走,就瞧不见那抹从魂牵梦萦最终变得噩梦缠身的雪青色,我扶着方才猛然跳下,而现在才开始感到疼痛的双膝,湿透了的头发一缕一缕地挡住了我的双眼。
直到一只烟黄的伞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抬起了头。
红豆斋的门前廊后爬着满墙的蔷薇花,院子里遍地的桃花樱草,店里的贝壳胭脂盒子因为那层淡淡的绯红染料,每每上架就有人不惜千金投掷哄抢一空。红豆斋的大掌柜每年都会亲手裁制几件胭脂琥珀色的衣裳,从来不缺王公贵族,富商豪杰的热切吹捧。
然而红豆斋的大掌柜左长生喜欢雪青色。
她让世人痴迷于红豆斋,却到底没能让他们爱上自己的颜色。
于是在四年前她生辰的那天,我为她在洞庭湖上造了一艘大船,船身的涂料特殊,在天色昏暗抑或月光之下,会有淡淡的雪青萤光。
现在,这艘船就在我的身后。
而她,就在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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