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只叫小欢的猫（1 / 2）

一只猫正趴在墙头上睡觉。

是一只狸猫，它身上的皮毛像是一件毛皮袍子，又像是谁扔的麻布口袋，麻秋秋的卧在草丛里，一动不动。

墙上经年累月的，再加上雨露阳光和飞鸟的勤勤恳恳，生出了许多的青苔，沿着墙根断断续续的长到了墙头，约一尺宽的墙头上长满了乱七八糟的衰草，竟然还有一株小小的茉莉花。

趴在墙头上，就像趴进了软绒绒的床褥上。

身上照着暖融融的阳光，身体被照得热烘烘的，那猫身上散发出的热热的气息，还带着一种特有的微微的并不令人讨厌反而会让人觉得安宁温暖的微微膻气。

高墙外隐隐传来喜乐的声音。

小猫眯缝着双眼，懒洋洋的将自己的鼻子埋进青草丛里。

“小欢，小欢……”

声音渐近的从屋里传了出来，渐渐的向这扇墙靠近了。

那狸猫机灵的站起了身，却并未答声，只是不慌不忙的先伸了个懒腰，看起来很是慵懒和惬意。然后透过一重重的花枝树影，看见一袭白色滚边的紫色裙摆被风吹着到了墙头下，她人也像是被风吹着，轻飘飘的到了墙根下。

她冲着墙头上又叫了一声：

“小欢，快下来，我接着你……”

说着，就朝着那只慵懒的猫举起了双臂。她裸露在空气里的双手，像是两块纤纤的最上等的白玉，淡金色的阳光照在她手上，竟自在微微泛光。

猫用力的张了张嘴，舌头吐出嘴外，呲了呲尖利的白牙，抖了抖身上的草叶，冲着她的怀抱轻盈的跳了下去，她一把就接住了那只猫，将猫搂在胸前，一只手托着它的身体，另一只手不停的抚摸着猫那光滑的长满了麻点儿的脊背，她笑了一声：

“小欢，你真乖。”

这只猫叫小欢。抱着猫的是猫的主人，也叫小欢，不过多了个姓氏，叫聂小欢。这猫的名字也是她取的。她们都是小欢。

所以，它是她的小欢，她也是它的小欢。

小欢抱着小欢出了院门。外面的喜乐声更加清晰了，除却这个院子，聂家满园都挂着红幔红灯，连斗拱上都挂着红纱扎成的双喜结，焕然一新的窗棂光可鉴人，正贴着一张张红纸剪成的大红“囍”字，连树梢上花枝上都挂着各式各样的彩绦。堂屋里院中树下亭中都整整齐齐的摆满了高大的被红漆漆得一新的八仙桌和长条凳。

人们都三五成群都聚在一起闲聊，嗡嗡嗖嗖的不知在说些什么，女人和孩子大多都躲进了花厅里去吃茶用点心，丫鬟家丁都忙忙碌碌的在人群间穿梭，一边小心翼翼的把手里的托盘高高举起挤开人群一边嘴里说着“借过借过”。只有几个孩子手里拿着从园子里采下的花在嘻嘻哈哈的追逐嬉戏。

聂小欢抱着猫儿站在游廊转角处，冷冷的看着院子里拥拥挤挤的人，面无表情的样子显然没有要上前跟任何一个人打个招呼的意思，连客套一下的意思都没有她就冷冷清清的站在那儿，像是一座亘古不化的冰山。

她那双美丽清冷的眼睛本在四处的观望着，一触到那几个孩子手里的花时骤然眉峰一皱，眼神也射出愤怒的精光来。

那些孩子手里采着一把红色的鸡冠花，头上戴着茑萝藤编成的花环，其实倒都也不是什么名贵的花卉，只是聂小欢素来喜爱鸡冠花，什么人也不许去碰的，平日里都有专门的人在院子里的花圃里守着，想必是今日宾客太多，守着花圃的那些人也被叫去帮忙了，花圃失守才会被这群无知的小孩子钻了空子，大约是黄色的那种不明丽鲜艳，反而躲过了一劫，倒是这红得滴血的红鸡冠花惨遭了这群熊孩子的毒手。聂小欢的脚向前轻移了半寸，似乎是想上前去，但又马上停止了，看了一眼来人，冷哼了一声，双手一松，她臂弯里的那只叫做小欢的猫直挺挺的向下坠去，但它却一声未哼，在空中迅速的将自己的身体舒展开来，四脚微弯轻轻巧巧的就落在了地面上，一丁点儿灰尘都没腾起，它抖搂了一下自己的毛，连看都没看它的主人一眼就大摇大摆的越过栏杆，一闪身钻进花丛里去了。

很显然她们之间经常出现过这种情况，主人将你猛的一丢，你必须时时提防着，在最危急的时刻，做出最快速的决定。这是一只猫生来就有的一种素质。

聂小欢看了一眼，刚想走出去，就听见大门外吹吹打打的，应该是迎亲的花轿到了，聂小欢恨恨的看了一眼那几个辣手摧花的孩子，还是决定咽下这口气，毕竟今天是自己侄儿的大喜日子，总不能因为几朵花砸了场子，虽说她心里是很想出去揪住那几个痛打一顿来哀悼那些花儿的，想想看，还是算了，要报仇也不一定非要现在。她倒是不怕别人说她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她就爱和不懂事的熊孩子一般见识，但今天毕竟不同。

聂小欢都已经决定咽下这口气了，却没想到吃饭的时候竟然能和那小孩子坐在了一桌。

聂小欢是坐在堂屋偏正中的那张桌子的，由此倒也可以看出她在聂家的地位实在是很高的。聂小欢的左手边坐着一个深紫衣衫的中年女人，满头珠翠，白色面皮，保养得极好，脸上没什么皱纹，一双眼睛细细长长的，此时正弯成了两钩新月，手腕上的绿玉镯子在桌沿上轻轻的磕着，有意无意的将自己手镯亮出袖子，很是满意别人对她的赞叹，她的背挺得笔直，一条宽大的腰带将她的腰紧紧的勒着，勒得细细的，上下两端却肥唧唧的隆起两团，像是在衣服里藏了什么东西似的，看起来勉强极了。其实她倒完全不必这样做，毕竟她这个年纪这个地位的女人，就算长得圆润了些，别人也只会认为她是享福享得太多了，而她却非要勒出细细的腰来，更叫别人背地里指指点点的嗤笑。

这个女人是今天新娘子的母亲苏婉儿，聂小欢以前倒是见过的，苏婉儿左手边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剑眉星目却是一脸玩世不恭的坏像，一双桃花眼亮闪闪的四处瞟，看着聂小欢时，她就觉得有针扎了一下似的。就在那少年的左边，赫然坐着刚刚辣手摧花的熊孩子中的主角，头戴茑萝花环手中掐了一大把鸡冠花的小女孩，此时她头上还带着那花环，身后的一个婢女模样的人要给她取下来，她又抓又叫的不许别人动。

聂小欢早就听说了新娘子叶扶眉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叫叶扶疏一个叫叶扶风，还有一个妹妹叫叶扶霜，那坐在苏婉儿左手边儿的那个少年想必就是她其中一个弟弟了，倒不知是叶扶疏还是叶扶风，但是着女孩儿必定就是她妹妹了，听说过她这八岁的妹妹叶扶霜最是骄纵任性最会撒泼打闹，看样子果真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