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2 / 2）

很可惜，他做不到。

唉，他有病。

是心病。

自从那次渡天劫失败后，其实他并非像是外界传闻那样，毫无损伤，不仅差点搭上了一身的修为，就连心里也落下了个症结。修炼的时候，再无法静不下心来。甚至，随着修行加深，不安反而有越演越烈。

修行，终究还是讲究的是一个心如止水。既做不到水波无痕，那么一意孤行，强行修炼，最终只会落得个走火入魔的下场，而这对修仙者来说，足以致命。

白清踪为此也痛苦了好几年，冥思苦想也解不开自己的症结，更别提那些闪烁着星星眼的徒子徒孙了。后来，时间久了，他也慢慢想通了，万事本就随缘，修仙本就是三分灵性，七分天意。

既然，天意如此，他又何苦一意孤行。

只是，这种不务正业的作风，却使得玄司宗的门人操碎了心。

尤其时不时总会听见外面流言蜚语的时候，玄司宗的人总会觉得英雄气短，想跟人争论，却又解释不出个所以然，不知不觉就成了心里的一块硬伤。

有段时间，玄门正宗的人看见他们的师祖，一大清早，遛鸟喝茶走街串巷的时候，这种“无业游民”的倩影，恨不得差点都哭出声。有如此不务正业的师祖，玻璃心的徒子徒孙们，就意志不坚定了，也开始跟着怀疑自己家师祖是不是真的是个欺世盗名的败类？又或者根本就没有渡劫这么一回事，压根个骗局！

质疑声此起彼伏，却从未见白清踪为此解释一二，为此，那时不知道多少修仙好苗子的徒子徒孙，含泪递交请退文书，不干了！

眼瞅着，事态越演愈烈，就连坊间也是流言四起，甚至牵连玄司宗也差点被一并扣上了欺世盗名的帽子。

尤其是，今天早晨，又见遛鸟喝茶，手上还拿着糖葫芦的白宗师，众目睽睽的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回屋补觉的时候，第四代掌门人轩忠，终于坐不住了。

于是，在冥思苦想一天一夜之后，终于和师祖“好好谈谈”。

轩忠跪在白清踪身边，声音都有些发抖：“师……祖，您何时能重振雄风？”

世人都觉得白宗师应该是位耄耋老人，谁又知道这位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正是修仙界的标杆白清踪。只见他略微沉思，清隽秀美的脸上微微浮现一丝困惑，似乎是认真思考了下抿了下唇，暗自腹诽：男人的雄风一直都很振！

“……”

“师祖，您可曾听见过关于您的那些个风言风语？”

“……”嗯，昨天还听着说书先生讲故事，十分有印象。

“师祖，您看看这么些新入弟子递交的退教请愿书，你可知道缘由？”

沉默的白清踪神色有些凝重，眼神却不自觉的瞟了下，落在自己手边那些如雪花片一般多的信笺。

“师祖，你可知道如今的玄司宗已经远不是你当初创立的那个玄司宗，如今它已经是弟子过千，修仙更是自成一系，早已经是修仙界数一数二的名门大派，甚至和玄门正宗分庭抗礼，您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白清踪忍着哈欠，略显得困惑的眼神，慵懒的从棋盘上收回来看向跪在地上轩忠。

“这意味着我们肩负的责任就更多。”

“……”白清踪摸索着棋盒中的黑子，微微低垂了下眼帘。

轩忠看着沉默不语的师尊，以为是睿智的师祖陷入了思考，说不定也已经意识到自己再这么懒散懈怠下去的严重性，于是也不再犹豫，颇有几分壮士断腕的觉悟：“师祖，您还是闭关吧！”

“弟子知道提出这样的要求是大逆不道，但是您也不想玄司宗的这近百年基业，就这么窝囊在流言蜚语中萧条下去？这百余年，修仙界那些资历天分都不及您的，名声不及您的，都声名声鹤起，您真就甘心吗？”轩忠入道的时间相对较晚，修成了时候已经年过古稀，现在一把年纪近乎匍匐的跪在地上，满是皱纹的脸上还挂着泪珠，看起来确实要多可怜就有多心酸。

“……”白清踪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那些冰凉的棋子，黄昏的阳光斜斜的照进来，落在指腹上，估计分明的手仿佛斐红的凉玉。他放下手中的棋子，坐正了身子，不过，可能因为刚才拖着腮帮子的缘故，右脸印得红印子红扑扑的，和这凝重的气氛有点违和。

看着痛心疾首的轩忠，白清踪许久终无奈的叹了口气。

“……容我想想吧。”虽然只是很浅淡的声音，却让轩忠松了口气。

轩忠知道，师祖一定是答应了。

于是，狠狠地叩了个首离开了，可是心情却不见得轻松。

他知道这么做，有逼迫师祖的嫌疑，他也清楚这些新递交来的退文书，也不能将责任全都归咎在师祖一个人的身上。本来，新入弟子退教本来就是常见的事情，有取有舍，去其糟粕才是真正的修仙者。

可是，师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他实在是已经看不下去了。

要知道，他应该是整个玄司宗的骄傲，更应该是整个玄门的信仰，他应得起高山仰止，受尽人供养，仙气渺渺……唯独不该如此，如此的普通，就好像是一个寻常的凡人！

身为玄司宗的第三任掌门，他要担起整个玄司宗的命运。即使玄司宗是师祖一手创立，可如今的玄司宗却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而是众多弟子的玄司宗，他别无选择，只能如此。

后来。

玄司宗没多久便传来祖师爷闭关的消息，据说是为了再次修行只为渡劫，可是之后在无人见过白清踪。

……

又后来的后来，不知道多久，三代掌门轩忠渡劫失败，陨落了。

当四代新掌门孟长恒，率领所有门生，浩浩荡荡的前去白清踪闭关的洞府请愿的时候，才发现里面早没有人待的迹象，闭关的洞府里只剩下布满了蜘蛛网和满满的灰尘……

有人说玄司宗的老祖终于渡劫成功了，也有说是和三代掌门一样彻底陨落了，但是无论结局如此，自此，世间再无云清宗主的消息。

……

三十年后，长洲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