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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无声之盟(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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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捉九尾的任务给了他回去的借口。他迫切地想亲自踏上故土,哪怕只用这双日益模糊的眼睛亲自看一眼她,确认她安好就可以。团藏的事情他听说了,他总觉得她过于急切,这令他有些不安。

夏月似乎没有什么异常。身手很漂亮,攻击也毫不犹豫,但眼睛的状况不太好,万花筒写轮眼对她来说负担太重了。他有些高兴,更多的却是担心。心里很想抱一抱她,告诉她尽量不要再用写轮眼,却只能面无表情地打伤她。

他暗中把握着攻击的程度,确保不会令旁人心生疑虑,也不会让她受到严重伤害。心底有个声音苦涩地斥责他,看,这就是克制不住自己的结果。克制不住,就会伤害到她。

和预计的情况相似,那次行动并未真正带走九尾人柱力,也没有对木叶产生实质损害。唯一的意外是佐助出走,而且投靠的竟然是大蛇丸。那是个危险的忍者,不得不令他心怀担忧。

更令他奇怪的是夏月。她并没有去追佐助,而是径自去了水之国。

他总觉得情况有哪里和预想的对不上,却限于身份,无法过多行动。他只能默默地分析局势,一遍又一遍地估算各方实力,确定大蛇丸无法真正伤害佐助,夏月也暂时没有面临实质威胁后,他就略略放心,听从理智的劝告,让自己不要再去干扰她的生活。

也就是说,那时他已经有所预感,只是已经分不清理性、感情和直觉的判断。

乌鸦曾代替他在木叶里游荡。它飞过佐助的公寓,瞥见桌上摆了两张照片:一张是第七班的合影,一张是和夏月的两人合照。他们面对镜头微笑,身边一片灿烂阳光。

那才该是属于他们的生活。

他相信,在一切结束之后,夏月会带着佐助重新回到那样的生活之中。他相信夏月,相信她永远温暖乐观的笑容,相信她有那样的能力。是相信,也是期待。

从记事开始,他从来没有犯下过真正的错误,也没有遭遇过真正的失败。固然有许多遗憾,也有许多痛苦,但理性能够使他宣称,他做的一切都已经是现实最好的选择。他痛苦过,煎熬过,却从来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后悔。

他很少算错什么事情。他布置的计划总是能够按照预想实现。

和佐助的决战也是这样。这是他生命中最后一件事,是早在九年前就为自己想好的结局。虽然身体糟糕的状况让这一天提前到来,但这种可能性也早已被提前计算过,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大雨倾盆的时候,他能感觉到生命也在和雨水一起流走。虚弱的身体像崩塌的堤坝,无法阻止生命的快速流逝。他终于能放任回忆袭来,想念着故土、故人,想念着夏月。

他忽而想起幼时在医院,他和夏月待在一个病房,夏月在看着窗外发呆,自己假装看书,却心思不定地想这个人真的忘记自己了。他们出院时也正在下雨,母亲也在,他撑开一把伞,夏月走在他旁边。忽而又想起湖边那片安宁的森林,她苦着脸做俯卧撑,一边做一边跟他撒娇说好累,最后“啪”一下趴在地面,耍赖不肯起来,像一条时不时摆一下尾巴的鱼。忽而又是他们刚刚成为恋人时,他陪夏月练习幻术,告诉她只要她能破除他设下的幻术就算成功;她皱眉想了一会儿,径直走到他面前,猝不及防往他脸上亲了一下。他惊呆了,被她抓住破绽轻易得手,她就笑嘻嘻地说这是心理战术,脸却红了。

又想起16岁在吉原,他以为自己只会冷眼旁观那团腻着脂粉气的欲/望洪流,却被浮灯绿酒中的一双蓝眼睛乍然惊醒。抱她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也有难以遏制的悸动和渴望,她不会知道那个晚上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三年风霜,无时不刻的警惕和冰冷,原以为已经习惯,却在她的拥抱里重新感受到生命存活的温暖。只差一点,他就要在她颈边流泪了。

还有更多、更多……他记得好多,有佐助,有止水,有父母,有同伴。早已死去的人和尚还存活的人,在他的生命中来了又去,有时是他们离开他,有时是他离开他们。

只有夏月一直都在,只有夏月。

他好想她。

最后的一刻,想起的是一张照片。曾通过乌鸦之眼看见的一张照片,上面是夏月和佐助,是他们在阳光中微笑的样子。

那张照片正是他所憧憬的未来。太憧憬,太期待,珍惜到甚至不敢奢望自己也能加入。

希望他们活在阳光下,希望他们堂堂正正地走在木叶的街道上,希望他们能骄傲地佩戴上荣誉的勋章。

他所有的筹谋,所有的忍耐……无非就是为了这个而已。

接下来的事,夏月一定会处理好吧?

……原本是这么期许的。

她的声音将他唤醒。他隐约记得死亡的阴翳是如何落下,带来漫长的黑暗,但在现实的灯光亮起时,亡灵的记忆飞速蒸发。

他听见夏月的声音,看见她抬起眼睛,眼睛如暮色中深蓝的夜空。

身下是干燥温暖的床铺,周围是柔和的光线,床边坐着的是他喜欢的人。她伸手抚摸他的额头,那是人类肌肤温暖的触觉。

“这个给你。”她摊开手,是一条陈旧的木叶护额。金属的光泽早已锈蚀;一道深而长的伤疤横穿过去,截面也早已覆满风霜。

是叛忍的标志,也是盖在他身上的戳记,是对他后半生的盖棺定论。

但在他接过之前,她忽然收回手,不知道为什么瞪了他一眼,有些生气的样子,却又即刻变为一缕微笑。

“拿错了,是这个才对。”她从衣兜里拿出另外一条护额,上面还带有她的温度,仿佛已经为这一刻准备许久。

崭新的护额,木叶的标记。干干净净,没有丝毫伤痕。

“鼬,你想要回木叶吗?”她说,“堂堂正正地回到木叶吧。”

——不是以“叛忍”的名义,不是以敌对的身份,不要所有的伪装和误解,堂堂正正地回到木叶。

他过去并不相信“命运”或“运气”,即便曾亲眼看到所谓“神谕”,他也从不真的信仰神祇。但是,假如真的有命运,假如他也有“运气”这种东西……

这一生最大的运气,就是遇见夏月。

她这么好。

这么好。

——我明知道大蛇丸利用佐助,却还是选择同他合作,鼬,你会怪我吗?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她的存在本身已经是一个奇迹。

沉疴尽祛,本来接近失明的双眼也恢复如初;身体就像从未收到损伤时一样舒展自如。他感到难以置信,她却满怀雀跃。他凝视她,却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能如此清晰地目视她的一颦一笑。

没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有多糟糕,所以她究竟如何做到,又怎么可能?“丰云野”终究也只是万花筒写轮眼的一种,上一次见她时,她已经难以负担,为什么现在却说得仿佛轻而易举?

过于顺遂,过于莫名,引起本能上的不安;他审视着她的描述,想要找出反常的缘由,却反而窥见那些用轻描淡写掩盖的艰辛悲苦。

他终于不忍细问。她看上去那么高兴和振奋,眼睛像在闪光;他有所预感,如果他坚持查问,只会毁去这份快乐。

年幼时,他曾许诺她以“保护”。她不必卷入争斗,不必烦心杀人和被杀,甚至不必成为忍者——最好不要成为忍者——因为他可以保护她。他以为自己有那样的能力,便轻率地许下诺言,最终也亲自将诺言碾碎。时隔多年后的现在,当她小心翼翼地将对未来的期盼捧到他面前,他怎么忍心再让她失望?

那么,无论她实际上做了什么,如果她希望他保持沉默,他就缄口不言。

只要是她的愿望。只要她感到快乐。

他甚至做好心理准备,以为她用了禁术、牺牲了别人的生命。也许来自大蛇丸?这是有可能的。但他不愿意再问。他暗下决心,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任何罪孽要归责于她,都由他来承担就好。

事实证明,这只是另一个自以为是的想法。她不需要他来承担,因为她已经自己承担过了。

他曾为虚假的表象所蒙蔽。在夏月将他唤醒后的这段短短的光阴中,在他真的以为生命可以重新再来的时候,他曾被虚像欺骗。

她说一切都过去了。她笑着牵他的手,也会皱眉发愁佐助的事,又在战场上和他抱怨说宇智波斑和宇智波带土真讨厌。

看上去没有任何不对。双目清明,笑容生动,一举一动都是属于夏月的模样。

属于他记忆中的夏月。

只在一个落雨的傍晚,她看着黑沉沉的天空,出了一会儿神,然后回头问他,他和佐助决斗的时候是不是也是一个下雨天。他告诉她,那是被佐助的“麒麟”激发出来的雨云。

她听了,又出了会儿神。

“我去到那里的时候,你们都已经不在了。只有雨还不停地下。”她慢慢说,像在回忆,“我找不到你们,只找到你倒下的地方,所以就自己试了试……”

“试什么?”他问。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

“躺在雨里啊。”她回答得理所当然,“我想要知道倒在那里是一种什么感觉。在你曾经待过的位置上,看着雨不停地浇下来……死是一种什么感觉,我想知道。”

莫名的不安和心悸。他忽然很排斥继续讨论这件事。于是在夜风再度撩起她的衣摆时,他为她披上外套,说:“注意不要感冒。”

她笑了笑,也不再多说,只是注视着他,目光十分温柔。

过分地温柔。

“活下来就好。”最后,她只是轻声说,“活着就好。”

人类会被事物的表象所迷惑,被假象所欺骗;沉溺于自己的臆想,坚信自己所见到的就是真相。这就是人类——每当他作出这样的判断时,指向的都是别人。尽管从未说出,潜意识里,他都将自己摆到了更高处的位置,以为自己脱离了桎梏、摆脱了虚妄的束缚,得以看见真实。

他以为自己的双眼所见即为真实,却忘了自己也只是人类的一分子。

夏月是什么样的?

平和的。稳定的。温暖的。乐观的。是所有美好的词语的排列组合。

他这么认为。始终这么认为。

虽然察觉到了她不时的发呆和忧郁,还有她对于肢体接触的抗拒,他却将之归结于“成长的无奈”和“不想接受他”。他只顾着忧虑,只顾暗自苦涩失落,从没有深思过,这些年的经历会对夏月造成怎样的影响,而这些影响是不是又足以把一个原本平和乐观的人逼进绝望的深渊。

是什么时候察觉真相的?慢慢积累起来的怀疑是何时真正打破幻想的?

最后的一场战斗,当她召唤出“须佐能乎”时。

那种无穷无尽的查克拉,那种毫无顾忌地使用眼睛的方式,那种对受伤的漠然……都是只有秽土转生的人才拥有的。

一旦发现真相,就会有更多细节涌来;每一个碎片都在证明真相的存在,不允许否认,也不允许自我欺骗。

——死是一种什么感觉,我想知道。

——活着就好。

他望着她,问自己,这个人怎么会已经死了呢?她难道不是还在讲话吗,不是还在微笑吗?他想重新启动万花筒写轮眼,洞穿“丰云野”的伪装,却忽然觉得害怕,因而无法动作。

这个人怎么会已经死了?哪里像?

初代火影来到她身边,那浑身尘土的身躯满是亡灵的气息,居高临下的神情却写着不忍和慈悲。

只需要一眼,就让真相彻底坠落。幻听的巨响,震得他耳边一片嗡鸣。

他不害怕死亡。自己的死亡、别人的死亡,都不害怕。

他曾杀死过她。他很早之前就经历过她的死亡。

虽然痛苦,但并不害怕。

但是,那些死亡都是有原因的。都是为了某个目的,都是要被写进一个既定的结局。

现在这样,又是为了什么?

“夏月,为什么?”

——你从来都没有选择过我。

——我一直都很理解你的选择。

——你怎么能一个人决定去死?

——算了吧。

算了……吗?

可是,明明不是这样的。

“我一直都非常喜欢你。”

一直都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你。

“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怎么可能会忘记?是最痛苦的时候都想抓住的回忆,是再怎么唾弃自己都无法放弃的隐秘的期盼。

“一直都爱着你。”

从来没有忘记,从来没有停止过……是这样地爱着你。

为什么她会不知道?

——鼬……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终于回忆起来,这么多年以来,只有夏月从来不问他为什么。

向家族举起屠刀的时候,佐助问过他为什么这样做;捕捉九尾的时候,鸣人问过他为什么这样对待弟弟;和佐助决斗的时候,他问为什么当年没有选择夏月,而选择让他活下来。

只有夏月,一句为什么都没问。没有问他为什么屠灭家族,没有问他为什么杀死自己,没有问他真正的目标是什么,没有问他到底在想什么。

她只是微笑着,接受了所有已经发生的一切,从来没有恨过他,甚至没有一句埋怨。

连要死了,都说“我理解你”。

在他们都还小的时候,她就是像这样接受了他。他不用解释,不用困扰,她轻易能明白他,带着笑容接受他,偶尔和他吵架,最后也总是她妥协,无奈地说一句“我理解”。

他就是这样习惯了夏月的温柔,习惯了她的纵容,自顾自地保持沉默,自以为是地做着自己的选择。

那时候,只有止水告诉他,想说的话要说出来。他没有听。

他应该听的。

“夏月……”

“……你是我的奇迹。”

她听不见了。

已经不在了。再也不会知道她对他有多重要。

“鼬。”

“……佐助吗。”

弟弟长大了,即使眼睛通红也要忍着眼泪。

“鼬,回去吧,回到木叶。”他低声说,“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夏月……她想做的事也都做到了。”

“……是啊,是这样没错。回去吧。”

“……鼬?”

他闭上眼。

“抱歉,佐助,再让我多待一会儿吧。”他说,“再多一会儿就好。”

宇智波鼬记得很多事。多年前的回忆,最近的记忆,许许多多的细节;只要愿意就可以回想起来。

他记得,当他的意识在黑暗中浮浮沉沉时,是她轻柔的读书声唤醒了他。

——他淌着眼泪,在荒寂的屋檐下,横身地面上,直到凉月西沉,回想起去年的恋情,吟成诗歌如下:月是去年月,春犹昔日春。我身虽似旧,不是去年身。

——鼬,你醒了?

原来她早就说过了。

他睁开眼。战场荒凉,四面焦土。

这一次清醒过后,没有她了。

他觉得……非常孤独。

今后的人生,真是一眼可见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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