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鬃箔书(2 / 2)
恨不得安然马上就好,就可以一起出去玩儿了,多么难得的假期,窝在这方寸之间度过简直暴殄天物啊!
安然被他烦的不行,打发他赶紧先跟阿明出去,爱去哪去哪,省得整天在眼前晃得眼晕。
石头只一心等安然痊愈,根本不考虑跟阿明出去,他这个人虽然待人周到热情,其实骨子里很怕生,没有安全感。石头、安然和夜杀门的许多杀手一样,都是被捡回来的孤儿,幼时家中遭遇不测,或是天灾或是人祸,独留孤小、艰难求存。
被夜杀门找到并收养在遗孤所之后,受训之路却比外边吃人的世界更加残酷,四岁开始修习格杀,每月一次赤选,分组互搏,前两年为十人一组,每组淘汰两人,被淘汰者往往血溅当场,甚至死去,场上一片赤红,因此叫赤选。
六岁开始六人一组,每组淘汰两人。
十岁终选,两人对决,必须要杀了对方才能入青竹堂为初级学徒,走到这一步才算刚刚踏入这片血腥的修罗场。十岁的孩子,手上已经沾了人命,而这个人,极有可能是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训练、一起战斗的挚友,多么冷酷而煎熬的现实!
这样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少年们,大多性子阴沉冷漠,像石头这样的,实属另类,但那些成长的代价和印痕,却是烙在心里的。
第三天傍晚,石头爬在旗杆上数飞过的鸟儿,这是无聊的要疯的的节奏。
“哒哒哒!”一阵轻快的马蹄声,石头的小棕马溜溜达达地从外边跑了回来,似乎还没溜达够,站在门口不进来。咦?石头真是奇了怪了,“你什么时候跑出去的?”他窜下旗杆,跑到门口去牵他的马,小棕马见他很高兴,低下头往他的怀里蹭。
石头抓起缰绳,完好无损,不像是自己挣脱偷跑出去的,是被人放出去的,难道有人偷马?好在我的小棕马聪明,自己跑回来了。石头高兴地去挠它的鬃毛,忽然手就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像是金属的,很利。石头扒开鬃毛细瞧,一个金属箔片卷成一卷,系在鬃毛内。
游简司的箔书!
三节
这些箔书涉及夜杀门全部的上层命令、人员调配、任务部署、任务汇报、阴书报备等绝密信息,向来只由本门训练有素的信鸽或信鸦来传递,怎么会无端出现在马身上?莫不是单独传给我的指令?太诡异了!
石头瞄了一圈,四下无人,他取下箔书,轻轻展开,上书几行字,却只是文字而不是密码写成的:墨竹有变,留意双杀动向,小棕马知道我在哪。落款是一枚松枝。
内容倒是清晰明了,不过这写信人的身份就难猜了。青松堂三十人、紫松堂二十人、墨松堂十人人,人人都可以以这个图案落款,谁能知道这是谁啊!难怪不用密码写,就算箔书被本门人截获,也追查不到出处。
石头把箔书拿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很快发现了端倪:这松枝看似普通,却在左侧最上端,缺了一小节,这一细微之处,石头如果不是在别处见过,肯定注意不到。
紫松堂主严明!
永宁卫城任务中,严堂主作为二掌柜出现,带领五个墨竹、四个青竹,提前一夜清理掉了玉锦楼原本的掌柜、账房、厨子、伙计等全部人员,以夜杀门杀手取而代之。清理过后,细心的石头就发现严堂主紫衫领口处的绣着的松枝图案有一小节跳线了,任务当中无法织补,严堂主索性把那一节挑了,因此他的松枝比别人少了一节。
这是严堂主故意留给石头的,并且只有石头才能看懂的密码。
如此隐秘,如此异常,绝不简单。
石头的好奇心燃起。
他冲着二楼安然寝室的窗户大叫:“安子!安子!”
安然推开窗。
“我忍不了了!我要出去逛逛!”石头说完,飞身上马,一骑绝尘,仿佛一刻也不想多停留了。
安然习以为常,饶有兴趣地看着石头走后的那一片尘土飞扬。
以墨竹双杀的性格,喝最烈的酒,杀最多的人,抱最美的妞,此刻定是在金陵城最大的妓馆中寻欢作乐。
石头毫不费力,就锁定了目标——醉梦阁。
时间尚早,正是街市上最喧嚣的时候,众目睽睽,这可没法行动。不如先去垫垫肚子,也见见天子脚下的大排场。石头选了附近一家十分气派的馆子,门前牵马的伙计都端庄文雅、穿着考究,让他想起了“满福”。唉!薄命的满福!
四节
石头选了一个角落的位置款款落座,拣选了两个招牌菜,没有要酒。一楼有姑娘在唱曲儿,虽比不上夜杀门的几位名角,但也婉转传情,听着颇为舒畅。上菜很快,精致可口,石头心想,有机会一定带安然来好好喝一顿,虽然价格不菲,但每次任务的收入还是颇为可观的,况且安然要升级了,赚得更多,让他请客!哈哈!
石头慢慢地吃着小菜,听着小曲儿,还捎带着留意周围宾客们谈天说地,到底是皇城跟前,茶余谈资也比别处高端了许多,什么李大人贪赃枉法呀,刘尚书整顿吏治呀,八王与九王不睦呀,这些个皇室风云,也有皇上新得了个美人呀,张大人夫人和小妾打起来了呀,陈员外相中个雅妓呀,这些个艳闻野史,包罗万象,颇有趣味。
几段曲子听完,馆子里的客人渐少,街市上也安静了许多,夜里城内虽无宵禁,但寻常百姓生活规律,时辰到了便也陆续回家休息。石头结了账,晃晃悠悠地走出来,果然许多摊位已经收了,醉梦阁站街招揽的姑娘也回去了。
石头晃悠着晃悠着,就晃到了醉梦阁后院。妓馆的忙时大约从天黑以后才开始,现在正是刚刚忙活完偷闲的时刻,后院没什么人,石头很容易就溜上了屋顶。
因为很多身份尊贵的客人出来寻欢,却不愿让人知道,因此妓馆里贵宾的雅室大多在最顶层安静隐蔽之处,不出意外的话,双杀就在石头脚下的某一间屋子里。他要知道双杀的动向,才能判断下一步该当如何。
石头站在窄陡的屋脊之上,他不敢踏上瓦片,双杀常年在鲜血中浸淫,警觉已经融入血骨,半分大意都可能命丧刀下。
石头无声无息地掀开瓦片,这个不是,往前走,这个也不是,再往前走,这个还不是,莫非自己想错了?
手里的瓦片再次掀起,很大的一间屋子,厚厚的织毯上,一人醉卧在两名美女身上,正是石头遍寻不得的面孔,墨竹双杀。却不知是老大还是老二,他正侧过脸与一名女子调笑,石头飞快地将瓦片摆好,如若对方一仰头,必然会发现挪动的瓦片。石头可不想为了这个从天而降、莫名其妙的任务把自己宝贵的性命搭上。
石头伏在屋脊上侧耳倾听,屋内尽是莺莺燕燕的靡靡之音,娇憨的、嬉笑的、发嗲的,听说话的方位,屋内至少有四名女子,石头暗想:这般纵情,也不怕累死自己!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去,好好伺候伺候我大哥。”更远处一人说道:“有眼力劲儿,我早相中你那个妞了,来,大爷好好疼疼你!。”
墨竹双杀两个人居然都在屋里!
这馆子不愧叫醉梦阁,真是醉生梦死的玩儿法。
石头心下叫到:苍天啊,我这是在干什么?我还是个孩子!
正在屋顶上又尴尬又羞涩,不知如何是好,长街上的马蹄声响了好一阵儿,石头才回过神来。什么人夜色中赶路?寻着声音看过去,一个身影快速靠近,待能看清时,已到了醉梦阁的门口,却是阿明。
石头心念一转,起身落地,骑上小棕马,急速返回夜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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