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会密谈(2 / 2)
脱去青衫,白色的里衣已经有几处透出了粉红色,石头将他的头发挽起,小心翼翼地褪下里衣,伤布上更是殷红一片。“你怎么回事,不是说没事嘛!”石头关切道。
安然苦笑了一下:“你的马独自跑了出去,我怕……你会有什么危险,骑得快了些。”
“你看看你这个人!”石头一面把伤布一圈一圈地解下来,一面又心疼又埋怨地数落他:“老是逞能,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很酷吗?”
伤布最里面两层,被黏腻且稍干的血渍粘在伤口上,“不行,我得去打点热水来,你别动啊。”
很快,石头端着热水和手巾进来了,他把手巾在热水中浸湿,再拧成半干,一点点去融开伤布上干了的血渍,待血渍融开,再一点点揭下伤布,如此反复了半天,终于大功告成了,然后洗干净手巾,将安然上身的血迹都擦拭干净。
安然看起来很瘦,其实很精壮,宽肩阔背、长臂细腰,身形优美,微黑的皮肤下露出一丝丝的肌肉线条,充满野性的力量感,只是身上新旧疤痕无数,看了让人揪心。身上的新伤都在渗血,后背一处完全裂开了。
石头用药粉仔细地将每一个伤口敷好,再重新用干净伤布紧紧包好,他包扎的技术很好,比多数的医师都要好,虽然石头不愿承认,但这些的确都是在安然身上练出来的。
而安然身上的每一处伤疤,虽然安然也不愿承认,但这些大多与石头有关,那些新的旧的,凸的凹的印记,何时替石头挡的,何地为石头挨的,大概他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去年上元放河灯,石头精心做了一个,在帆上恭恭敬敬地写上“鬼门关前过,阎王不留人”,然后虔诚许愿放到河里,被安然笑话他像孩子一样天真,还信这个。但石头却是真的愿意相信有神明愿意大度地保佑他们这些十恶不赦的人,哪怕只保佑安然一人也好。
三节
将安然这边安顿好,石头独自回房泡了个澡,浴桶宽大滑润,水温刚好,许是石头打赏得够多,伙计还细心地在水里加了一个药包,散发着淡淡的药香,身处其中,舒适无比,石头泡着泡着便睡着了。雾气氤氲的房间里,石头梦见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子,她暖暖的笑着,召唤着:“沐沐,来,来吃莲子。”石头开心地朝她跑过去。
“哗啦!”石头搭在浴桶边缘的胳膊滑落到水里,他一下子醒了,脸上还挂着笑,颊上却有晶莹的水滴,大概是刚刚溅到的吧。
石头把头仰靠在木桶上,窗边的烛光勾勒出英挺的侧脸轮廓,起伏的眉骨连接着高挺的鼻子,嘴唇丰柔红润,下巴弧度利落,由于水温的原因,白皙的脸上隐隐透出些许红晕,眼睛紧闭着,不知是在放空、在思索、或者仅仅是在回味刚刚的美梦。
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石头从浴桶中站起,拭水拢发,穿戴整齐,打开窗,无声无息地跳了出去。
天还未亮,石头翻窗而入,和衣躺在榻上,如同从未出去过。
安然托着食盘来敲他房门的时候,已是巳时。两人吃过,赶忙出去干活了。
宅子可以封住,老百姓的嘴却是封不住的,酒坊啊、茶楼啊、药铺啊,买菜的大姐啊、走货的大哥啊这么多张嘴,不怕听不到消息,只是这样一来,效率要低很多。
几天下来,石头和安然吃吃喝喝都快穷了,打听到的有用的信息并不多,大多知道别苑出事了,有探子、有刺客,把老爷们吓得不敢出门,但中间过程如何,怎么发现的,却没人说的清。
虽然任务受阻,进展缓慢,但二人却捕捉到一条关键的信息:赤脚郎中陈伯,曾经在九月初三夜里救治了几个重伤之人,正是节度使别院轮值护卫,按时间推算,与墨竹顾雨轩、孟晚出事的时间恰好对得上,这几名护卫领了赏钱目前在家养伤,没有特别的看顾,陈伯会定时上门诊治,倒是一个可以突破的关键。
当晚,陈伯就接到了家乡来的信:老父病重,速回。连夜收拾收拾就赶回去了,家里大门都来不及锁,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伤患病人。
陈伯前脚刚走,石头安然后脚就住进他家,色剂、软胶、塑形粉团、灰白毛发,一通装扮,已有九分相像。这是夜杀门每个学徒的入门秘技,刺探、潜伏、伪装都是靠着这门手艺,难道真像说书的讲的那样,一袭黑衣,带个面具别人就发现不了了?简直胡扯,关键还真有人信,听得心生向往如痴如醉,石头他们每每任务结束闲坐茶馆,听那些胡编乱造的江湖恩仇、杀手故事,都觉得太好笑了。
到了陈伯出诊的时辰,石头背着药箱,很容易就进了几个护卫的家门,娴熟地包扎、换药、开方,毫无破绽,唯一的难题就是陈伯比石头矮了许多,石头只能在布袍之下曲着腿走路,难受得很。
四节
安然那边负责外围策应,顺便时刻留意着别苑的动静,两人配合得□□无缝。只是有时夜间,石头依然会偷偷溜出去,窗进窗出,不着痕迹,像是夜里出门偷情的小浪子。
石头扮成陈伯的第三天,关于九月初三夜里发生的事情,已经了解的七七八八,可以大致还原事件的原貌了。
当晚酉戌之交,正是轮值换班的时候,这几名护卫如往常一样签过执事簿,在别苑之内巡视,行走至跃鲤池雨亭处,忽听巨大水声,似是有人落水,护卫赶忙过去查看,见一名家仆在池中挣扎,护卫将人捞起,那人并未受伤,但却十分惊慌,应是突然失足心有余悸,护卫仍要继续巡视,便招呼附近一个家仆将落水之人搀扶回去,两人急急道谢,转身离开,却只在这一瞬,护卫首领看见落水家仆颌骨处的皮肤,翘起了一线。
“等等!”话音未落,两名家仆袖剑出手,站的最近的两名护卫血溅十米,浮尸跃鲤池!
双方当即开战,警哨划破长空。刚刚交班的另一队尚未出府,两名家仆被三十几人团团围住,高处角楼还有数十柄弓箭对准他们,二人一番困斗,伤了二十余名护卫,终是寡不敌众,命丧当场。
这两名家仆自然就是墨竹顾雨顺和孟晚。
在永宁城外那个长得像个药庐一样的夜苑中,石头和安然接到的任务是李兴业和私库,而顾雨顺和孟晚的任务是节度使别苑蛰伏,这二人必是干掉了两个倒霉的家仆,再装扮成他们的样子混入府中,不知是要刺探什么消息。
彼时距离八月初九墨松堂主节度使任务失败不足一月,别苑已是相当提防,全府上下风声鹤唳,全体护卫草木皆兵。二人易装改扮的方法与石头一样,精度很高,但持久度一般,尤其塑形粉团需用软胶黏着于面部,那软胶怕水,沾水之后短时间内会翘起,长时间会脱落,是以那家仆被救后的惊慌并不是因为落水,而是因为担心脸上会露出破绽。
青竹堂主总说,杀手就要毫无破绽,一丝疏忽,足以致命,果然如此。
拨云见雾,真像如此直白却又如此伤人。一处伪装翘起,两人命丧黄泉,只是这身手矫健的杀手为何会无故落水,确实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安然在床上翻来翻去睡不着,想找石头喝酒,在门口敲了半天没人应,索性推门进去了,发现房间空无一人,灯火尽熄,床铺平整,根本没人睡过,安然从不干涉石头整天胡闹些什么,只是,如今尚在任务之中,他们的一举一动很有可能正在监僚司的哨子们监视之下,如果石头这奇怪的举动被发现,恐怕要被请进监僚司进行多轮问询,安然隐隐担忧,慢慢走到桌前,坐下自斟自饮起来。
酒的热辣驱散了深秋的寒凉,安然身形端正,一口一口喝得很慢,这酒的口味也是石头素日里喜欢的,安然很少喝酒,对于他来讲,酒都是一个味道。他从未品出过石头口中赞叹的,香、柔、醇、绵到底是什么味道,每次喝也都是抵不过石头“求求你啦!陪我喝点吧!”“一个人喝好无聊啊!”“你不尝尝后悔终生!”之类的连哄带骗罢了。
尽管安然喝得很慢,酒壶却也已经见底了,窗外已经打完了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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