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2 / 2)
秦融扑通跪下,额角的涔涔直下,只觉天降横祸,恨不得当场将自己一张臭嘴撕了,以表一片冰心。
当事人冯霖却浑然不觉遭了冒犯,满面笑意,一扫片刻前有些莫名而起的阴沉严肃,看身侧阿梨一眼,双手托起秦融:“秦大人严重了,小王的家务事,秦大人如何知晓,不知者无罪。”
一句话说的模棱两可,好像也并未明白与阿梨撇清干系。
冯霖托着他起来,在无人看得见之时,似乎隐约恍惚仿佛还与他眨了眨眼。
这这这这这……是赞他的意思?
这女子究竟什么来历?
莫不是……高平王与英王撕破了脸了?
秦融脑子里一下子转过数个念头,纵横官场数十载,头一回觉得这嘴撕也不是,不撕也不是。
所幸这尴尬没维持多久,随着不远处内官的一声唱和,女帝率宫人到了。众人立刻跪地相迎。冯霖下跪之前,还拉了拉身侧的阿梨,“跪”,阿梨这才懵懵懂懂地随诸官下跪。
“众卿免礼。”
阿梨早已知晓那日的闻大人便是天子,但这是自那次之后她头一回再见他。她听说伤重之时他来看过自己一回,但那时她犹在昏睡中,并无意识。
这时猝闻他声音,只觉一股威严自上而下压下来。她垂着头,自同样的声音里,没感觉到一丝熟悉。
“众卿不必多礼,请入座吧。”昭文道。诸人这才起身依次序入座。天子座设在高处,两侧灯煌如昼。
阿梨趁这当口往那御座上悄悄撇了一眼,这一眼,她不由一惊,轻“啊”出声——那高髻龙冠、威严庄重的“他”,竟然是个女子?
这一声其实不大,在诸人窸窣落座时闻来犹为不明显,但御座上那人却听见了,轻轻一笑,朝身侧内官耳语两句。内官便高声道:“陛下想请阿梨姑娘上首同坐。”说是同坐,当然不可能真正同席,不过是在帝座侧摆案。话落,宫人立刻躬身忙碌,在帝座左手侧,摆下一张案台。
冯霖与风榭二人隔案相视一眼,目中俱露出警觉。然而转向阿梨,冯霖却换了一张如常的笑脸,低声道:“别怕,你只顾吃。菜是我定的,有你喜欢的羊皮花丝和回汤武库,还有你没试过的胭脂鹅脯,特意请江洲来的师傅做的,错过了这一餐,往后可就不那么容易有机会了——若有什么不懂的,你只管问身后的薛爷爷。陛下问什么,你就答什么,答不出或不想答的时候,你就悄悄把酒壶的把手转向外边,我自会帮你——就像这样。若是遇上你不当开口的时候,我也转一转酒壶。”
阿梨望着他那张笑脸,果真略略宽下心来,向御座移步过去。
诸人落座后,女帝不再久待,旋即吩咐开宴。侍女鱼贯入内,端上精致菜肴。不远处水榭中丝竹声渐起,和着清风明月,贯入耳中。几杯上好念浮屠入喉,诸官面上的拘谨松范了些,与左右窃窃笑谈,初初现出和乐气象来。
几巡寒暄之后,女帝终于开口:“今日借大将军宝地,在此设宴,除邀诸卿同乐之外,还有几桩要事想与诸卿商量商量。”
诸官立刻停杯罢箸,抱手向上座行礼:“臣等愿为陛下分忧。”
昭文笑道:“昔年朕得以驱鞑子于长城之外,先冯太尉功不可没。诸卿皆知,朕尝许冯家,朕有生之年,冯氏但有男儿,太尉不出冯门。如今先冯太尉虽已仙去,侄孙冯霖却已成人。朕看着阿铎长大,此子自幼勇而善谋,有乃先叔公遗风——朕如今打算将这太尉之职还归冯家,诸卿以为如何?”
风榭脸色霎然一变,转顾冯霖,冯霖垂着头,似在凝思。
该来的,迟早要来。
太尉的帽子一戴上,要再抽身,就没那么容易了。
然而入观音寨讨兵那日昭文的话仍言犹在耳:“兵可以给你,但你得答应朕一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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