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2 / 2）

那大鸟扣着百里闲，一路飞到五云深处，将人轻轻撂下，鸣叫盘旋一阵便去了。

百里闲想着：仙君待我还是温柔的，这鸟未在半途将我丢下，让我安安稳稳落地了。

他低着头，闷闷走在路上，山风轻轻一扫，巴掌大的黄花便砸在他头顶。

他停在当中，有些委屈。

修身堂没几个人在，大家都与师父师兄弟们聚在一起，早前卓秋谷来邀过他一起过节，他推说有约，如今……想起赵青鱼说过要去百丈坪，游移着又往大泰峰行去。

刚过泰峰宫后门，就见一人灯也不提，鬼鬼祟祟行来。

“谁？”百里闲轻斥。

“是我。”那人走近一点，不是陈拙是谁。

“小师叔。”陈拙吊着一只袖子，规规矩矩行礼。

百里闲点头，“你衣裳怎么了。”

陈拙面色发红，因月色明亮，百里闲倒是明显看出了他脸上的窘迫，问道，“赵青鱼他们又欺负你了？”

陈拙闷不吭声，脸却越发红了。

“都是同门师兄弟，他们是过分了些……”少年玩闹，本就没轻没重，遂拍拍他肩膀，“你先回去换身衣裳吧。”

他在此处遇见陈拙，想来那帮子人也该散了，百里闲调转脚步，又往泰峰宫正殿走去。这一路倒是灯火通明，因中秋佳节，想是把全清源的灯笼都燃起来了。他行至武阳殿，两名守门的童子迎上来，“小师叔，中秋好啊，您怎么有空过来啦。”

百里闲道，“中秋好，我来找掌门师兄，他在吗？”

“诶呀不巧，掌门昨日听你不来，接了黄老祖的帖子，去白城喝酒啦。”两个小童捂嘴笑道，“诶呀不好，您可不要说是我们卖出去的，要被掌门责罚哩。”

这两个小童是一对孪生的兄弟，叫闻香、识墨，说话带一口白城本地口音，总是同进同出形影不离，笑也是一起咯咯，多平淡的事情也能被弄出意趣来，如此跟着师兄那个木瓜瓤的性子，才不至于被这硕大泰峰生生闷死。

“如此我便不进去了，你们代我向师兄问好吧。”

他原路转身，身后两个小童仍在叽叽喳喳，然而天大地大，他却不知要去哪儿了。

好不容易熬过戌时，修身堂又熙熙攘攘起来，百里闲熄了灯仰躺在床上，窗外月亮又大又圆，腹中咕咕叫，他想吃月饼，还想偷尝一口梨花酿。

各院渐渐安稳下来，他正迷迷糊糊要睡，突然一个黑点自月色中接近，他揉揉眼睛一个打挺站起身，却是一只机械鸟扒在窗框。百里闲一蹦三尺高，赶忙迎上去，全然不顾自己还赤着脚。

“鸟兄，鸟兄，是仙君叫你来的吗？”他摇头晃脑，左右去看，却什么都没瞧见，“奇怪了，仙君没让你带东西下来？”

他以往也与季音闹过几次脾气，偶尔季音会拿阵法或丹药来哄，这次却没有，只孤孤单来了一只大鸟。

那大鸟嘎嘎怪叫两声，扑着翅膀，似是要飞走。百里闲追出门去，大鸟又回来咬他领子，“诶呦，鸟兄，你是要带我去哪儿吗，别叫别叫，也别扑腾，别把人吵醒，我随你走，我随你走。”

他招出之华，跟在大鸟身后，皓月千里，一人一剑一鸟，恍然如梦。

行到一半，那鸟忽然一转，往东去了。百里闲心头一紧：诶呀，那处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鸟兄可是飞错了？还是说，这大半夜的，莫不是仙君要我反思己过？

他有些犹豫，大鸟又嘎嘎叫了起来，在前方来回盘旋，还用木头鸟喙啄他。

“好了好了，我跟你去。”他想：反正仙君要罚便罚，我又没藏什么坏心，到时我好好与他说，大不了磕头认错就是。

浮黎峰上十分寂寥，百里闲落在琱琭道上，被脚下碎玉硌得生疼。

“鸟兄，仙君真在这里吗？”

那大鸟停在一处陡峭石壁，正理着稀疏的毛发，闻声抬起头向远处鸣吟，俄顷，三两声鸟鸣次第传来，大鸟扑向一处密林，百里闲紧跟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