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2 / 2）

韩英兰摸着他的头发，温柔地说：“泰久以后要好好地长大，做一个善良正直的好人。”

毛泰久心里一惊，一把抓住母亲的手臂：“你打算干什么？不要做蠢事。”

韩英兰望着他的眼神十分悲伤，她轻轻柔柔地问：“泰久，那天你看到爸爸……在别墅的地下室……你，害怕吗？”

毛泰久略为迟疑了一下，才说：“害怕。”

韩英兰脸上露出一个伤感的笑容，她摇摇头：“不，你不害怕，你一点都不害怕。”

毛泰久有点急了，你到底是想我害怕还是不害怕？从别墅回来，韩英兰就一直在哄他，让他别害怕，他说不害怕，结果韩英兰又是一副深深受到惊吓的表情。现在他说害怕，她又不相信。

“你们父子很像，你们什么都不怕。这样的人没有底线啊，什么事都敢做。”韩英兰喃喃自语：“我真的很不想，你变成像他那样的人。”

“不会的，妈妈，我有底线。”毛泰久焦躁地看着母亲，她怎么了？她这种异乎寻常的样子让他心里极为不安。

“你有什么底线？”韩英兰看着眼前俊秀的儿子，他长得像她，对艺术的喜好也像她，聪明的脑袋也像她，但是性格却更像他的父亲。

“我的底线就是你，妈妈。你不让我做的事情，我都不会去做。”

韩英兰呼出一口气，呢喃着：“这样我就放心了。”

她微笑着拉起儿子的手：“我们来做个约定，泰久要好好地长大，做一个善良正直的好人。”

母子二人小手指勾缠，拇指相对，拉勾并盖章。

“妈妈也要一直陪着我，看着我。我会很快长大，我会保护妈妈，让你很幸福。”

“好的。”韩英兰抱住儿子，轻轻地在毛泰久的头发上吻了一下：“睡吧，儿子。”

第二天早晨去上学前，毛泰久在餐桌上观察着韩英兰，她的脸色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轻松，时不时露出美丽的微笑。毛泰久松了口气，这样应该没事了吧？如果知道这样有用，他会早些和母亲做约定。不就是做个好人吗？那有什么难的。他学东西非常快，他什么都能学会，也什么都能做好。

虽然心里还有点隐约的担忧，但毛泰久不能不去上学。毛基范只读过高中，却一心想把毛泰久打造成彻底的贵族，对他的学业抓得很紧，给他请各种老师，紧盯他的出勤和成绩。

幸而毛泰久自小就很聪明，从来没让毛基范失望过，无论外貌、学习成绩、谈吐举止，都能稳稳压别人一头，任谁看来，毛泰久都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世家公子。

每当毛泰久得到赞扬，毛基范回家就能对韩英兰脸色好一些。毛基范常说韩英兰最大的用处，就是给他生了一个好儿子。

反之，如果毛泰久不去上学，或者表现得令人失望，受气的也不是毛泰久，而是韩英兰。

“妈妈，等我回来吃晚饭，吃完晚饭我给你弹钢琴，老师最近一直在夸我，说我演奏得非常不错。”

“好的，儿子。”韩英兰微笑着应了一声。

结果等到他晚上放学回家，韩英兰已经上吊身亡，冰冷的尸体被解下来放在床上。

她的遗容已经由专业的人整理过了，脖子上也系了条纱巾掩盖那可怕的勒痕，乍一看上去好像睡着了一样，神情还颇为安祥。

但是，她是冷的，没有温度了。

不会说话，也不会笑了，不会等他，也不会再抱他。

背信弃义的女人，刚和他做了约定，马上就违背了诺言。

毛泰久失去了世上唯一爱他的人，也失去了把他固定在这个世界上的锚点。

身穿黑衣坐在灵前的少年毛泰久自始至终没有哭过，眼泪没有意义，感情也只是会让自己难受的东西，抛弃这些，人生才会更轻松。

不久之后，他虐杀了家里的小狗，那是死在他手上的第一个生命。

在他眼里无比强大的父亲居然吓坏了，毛基范带他去看医生。真有意思，杀人的害怕杀狗的？

医生说他有病。杀狗的有病，杀人的没病？是因为杀人没有人知道吗？那以后他也偷偷杀就好了。

毛基范自那之后不再训斥他，改为好言好语哄着他，还给他找来了玩伴南相泰。年轻的南相泰平日里沉默寡言，偶尔开口说话，喉咙里会发出“哒哒”的声音。因为觉得有趣，毛泰久学会了模仿那个声音。

现在不行了。毛泰久摸了摸喉咙，他的声带被注射药物后，没到恢复期就遭遇各种意外，反复发炎，导致他现在说话的声音比原来低沉了很多，再也模仿不出那种“哒哒”的发声。

这样很好，就让那个声音随着过去的毛泰久永远消失吧。

就让那个寒冷的，空洞又无聊的世界，也一并消逝吧。

毛泰久长久地注视着金娜娜，内心的寒意渐渐消散，表情变得越来越平和。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喜欢上一个人，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这么好，像是获得了一个新世界。

他知道两个人之间隔着山与海，但是又如何呢？他想靠近她。

谎言不被戳破，与真实无异。如果能够和她在一起，他愿意伪装一辈子。

他会好好筹谋，耐心布局。

把与“毛泰久”这三个字相关的一切都抹去并埋葬。他能做到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然后用韩泰善这个身份活下去，和金娜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