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海(1 / 2)
无尽黄沙像一片寂静的死海。海中猛地突起一块像鲸鱼在海平面上露出的脊背,异常显眼。仔细一看,那竟是一座建在沙漠里的城。
月海城的午后是寂静的,太阳无情地烈烤着城里的每一块黄砖。风像一支画笔,给这座城的每一个屋顶,每一片裸露在外的平地清一色地涂上一层黄色。小城的某个犄角旮旯里,坐在地上的小儿把沙土垒成一个个形状,丝毫不屑阳光在他头顶耀武扬威。他身上穿的是一件旧女式长裙改的衣服,衣袖裤脚像莲藕一样被接上了一段一段不同的布料。
“获儿,吃饭了!”一个女子爽朗的声音从小儿头顶的窗户传出。
小儿站起身,从旁边的旧板车上取下一个破了洞的竹篓罩在刚完成的作品上,转身走入了屋内。
屋内只有简单的床,桌椅,和灶头。屋子简陋,但被女主人收拾得干干净净,墙上还挂了几幅歪歪扭扭如同狗爬的字画。桌上的饭菜甚是寒酸,恨不得一点油水都不沾。
小儿进屋后被一双粗糙的大手抱上了长椅。快十岁的孩子才勉强和桌子一样高。
一男一女也坐了下来,女主人一筷子接一筷子地给孩子碗里夹菜。一旁的男主人埋头吃饭,眼神跟着女主人夹菜的手游走,似乎思考了很久后道:“三娘,我知道你喜欢孩子,我们可以再去求一求白无常老儿。也许还可以……”
“说什么呢。”林三娘给眼前的孩子一个笑容浅浅地点了头,示意他慢慢吃,“我有阿获一个孩子就够了。”
“你对他再好,可终究不是亲生的,倘若哪日孩子的亲生父母找来你是给还是不给。”男人不死心,对林三娘又是无奈又觉得可气。
十年前的林三娘与丈夫佟子凌刚在月海城安顿下来,一个夜里影影约约听见屋外有婴儿啼哭声。披着外套走出屋子,看见墙角一块破布包着一个白嫩的婴儿。孩子哭得嗓子都哑了,泪水顺着脸颊一直流到耳朵里。林三娘心疼地把孩子抱在怀里哄着,佟子凌脱下外套披在她肩头。沙漠昼夜温差极大,夜里的冷风刮在二人身上。佟子凌拿出棉被和一盏蜡烛,夫妻俩裹着被子,孩子在林三娘怀里睡得香甜,她不停地对手掌哈暖气,然后贴上婴儿的脸颊给他保暖。二人在屋外站得天都亮了也没等来孩子的家人。第二日询问街坊邻居,皆说不知是谁家的孩子。林三娘没有生育能力,做梦都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就把婴儿带回家还取了名字---单名一个获得的获。每日用煮米的水喂养。自己之前收起来舍不得穿的丝裙,竟一口气剪了给婴儿做尿布。阿获跟着夫妻俩有一顿没一顿,也一起生活到了十岁。
饭后,只听见屋外的街道上熙熙攘攘,人们陆陆续续从家里往城门口走。佟子凌急匆匆破门而入,林三娘停下手里的针线活,上前给佟子凌擦汗后不解道:“这是怎么了?”
“城门口来了南境的将军。”林三娘听到后脚一软,身子往后一沉坐到了长椅上。二人十年前就是从南境出逃,虽然城里不少南境人,不管城门口的南境将军到底是不是冲自己来了,都还是心慌。”
林三娘捂着胸口,一头冷汗。佟子凌扶起她,“你带着阿获躲在屋子里关好门,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我去看看。”
林三娘望着丈夫离去的背影,眼里满是担忧,回过神来急忙把在屋外玩沙子的阿获抓进屋,紧闭门窗抱着孩子缩在角落里。
月海城门下一片死寂。
一人身着华丽的盔甲骑在马上,头盔遮面,身边有个少年站在一辆马车旁牵着马。月海城人围了里三圈外三圈。这里的人都是亡命之徒,对外人极其警惕,对是官吏更是仇恨。城里的人有些手上还拿着兵器,眼神凶狠,各个都觉得这位陌生的将军是冲自己来的。
这位将军从马背上跳下来,揭开头盔露出脸,一双特别的狐狸眼环视了一圈周围。围观的人一看竟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一脸不解面面相觑。
女子卸下了腰间的剑丢在地上,双手抱拳:“在下南境蛮狼将姬云楚,请问这里有懂医术的人吗,求求各位了。”姬云楚眼神诚恳,众人放松了点警惕却迟迟没有人站出来。
“咳……咳…”一个年迈的声音从人群的一角传出,“将军看上去神采奕奕,不像是抱病的样子。”老人从人群中站出来,衣衫褴褛,头发像一丛枯草缠在一起,下巴上的胡子还用红绳编了个辫子。
“老先生,我这马车里有一个姑娘,之前淋了雨又随我奔波了好些天,一直昏迷不醒。可否请老先生帮我看看。姬云楚感激不尽。”
老人刚想想走上前,被身边人拦了一下,“白老头。”他微微一笑,眼睛没在垂下的眉毛里,“无妨。”
白无常走上马车,阿游为他掀开帘子。看到面如死灰躺在车里的达瓦梅朵,枯枝般的手指轻轻点在她手腕上。许久道:“这姑娘情况有点复杂,老朽一时无法判断,能否带回我的医馆,让老朽给姑娘仔细瞧瞧。”
姬云楚和阿游相视一眼,“好。”
达瓦梅朵躺在一张积满灰尘的土炕上,头上扎了好几根银针。姬云楚站在一旁眉头紧锁。阿游身材高大,头都快顶上房梁了,梁上还挂着一排排风干的草药。屋子狭小堆满了杂物无处可去,阿游为了避开梁上的草只能歪着脑袋保持着一个别扭的姿势。屋外围了好几圈围观的人。
白无常拔出达瓦梅朵头顶的一根针,达瓦梅朵深深吸了几口粗气但是眼睛还是闭着。
阿游:“怎么还没有醒。”
白无常看了看手上的银针,道:“依老朽看姑娘除了身上的病,还有心病,此前应该受了不小的惊吓。待老朽先准备几副汤药再说吧。”转身向身后层层叠叠的柜子走去。
“需要多久?”姬云楚焦急道。
“将军能给老朽多久。”
姬云楚低下头,抿了抿嘴,“多久都可以。”
白无常低笑了一声,“那将军就放心去吧,月海城不是将军该留的地方。这个姑娘可放心交给老朽。”
姬云楚不放心地看着土炕上的达瓦梅朵,内心诸多不舍。她隔着盔甲摸了摸胸口的月海城地图,这是她师傅早前给她的还附上了短短一句:除去一身烦恼。
姬云楚与阿游骑在马上,望了眼身后的月海城墙,回过头心一横,驱马离去。
“这些人啊,放着好日子不过糟蹋自己糟蹋别人。”白无常一边收拾刚给达瓦梅朵喂药的碗勺,一边自言自语道。
土炕上的达瓦梅朵缓缓睁开眼睛,眼里一片空洞盯着头顶的房梁。
“姑娘醒了。”白无常搬了个破旧的板凳坐到土炕边,轻轻搓下达瓦梅朵头顶剩下的几根银针。平日里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都要叫痛,只见达瓦梅朵依旧一动不动,面无生气的样子,“姑娘有身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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