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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当年少年(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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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总是要以防万一,问题是小陌需要闭关,谢狗也在护道观道,所以陈平安就去问裴钱的意思,愿不愿意陪同皇帝宋和走一趟大源王朝京城,裴钱很爽快就答应了。反而是宋和说不用麻烦裴宗师,大骊皇室供奉和随军修士都是值得信任的。

陈平安思来想去,就想要劳驾刘叉帮个忙,暗中护卫皇帝宋和,已经在黄湖山那边搭了个茅棚的刘叉,刚刚摸准了那边的鱼情,而且才打下了窝,直截了当说没空。

当时只是帮忙捎话的魏檗,也不愿无功而返,就说乘坐跨洲渡船放长线于海,也是极有滋味的,听说鬼蜮谷地界亦有一处湖泊有种仙裔鱼类,既看钓技,也看运气……由着魏神君絮叨了一通,刘叉只是盯着湖面,笑呵呵道:“魏神君可能忘了,我当年就是在海上,被陈淳安逮住不放,才从十四跌的境。”

老聋儿更是不愿出山,他又不是没当过皇帝老儿,谁比谁金贵呐,做甚扈从活计?哪有在山中传道授业、栽培美材来得紧要!都不肯让魏神君把话说完,风骨凛凛直接与魏神君撂下一句,若是山主强迫我,这次席不当也罢,明儿就回拜剑台闭门思过……老聋儿一挥袖子,径直转身回了课堂,立即换了面孔,与那些晚辈学道人继续讲解一篇上古行气诀的优缺。

他娘的,是陈平安的请求,又不是我披云山腆着个脸请你们出山做事,泥塑神像尚有三分火气呢,于是魏神君也撂挑子不干了。

不过对老聋儿,魏檗倒是反而内心亲近几分。

陈平安收到魏檗的消息之后,只好亲自飞剑传信,临时通知即将动身赶赴龙象剑宗、尚未离开还剑湖临时道场的竹素。

这位刚刚跻身仙人境的女子剑仙,倒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说正好领略一番北俱芦洲的风土。

先前在还剑湖畔,她就跟宁姚聊起了北俱芦洲的剑修,宁姚的两句心里话,让竹素百感交集。

“希望那边的剑修,再不要举洲祭剑了。”

“若是当年宝瓶洲被蛮荒妖族攻破,我们未必会驰援中土神洲,但是我们一定会救北俱芦洲。”

————

扶摇麓私人道场,本是为了证道飞升而设,对于一个一境修士而言,意义何在。

陈平安又不愿浪费仿冒的三山符,按照市价怎么都能卖出不少的神仙钱,还得看情分才肯卖的那种。他就干脆住在了国师府,查阅了些档案,既有官员履历也有各州赋税情况,校书如扫尘,一面扫一面生,以陈平安的“看书”习惯,查档案就更是如此了,每当以笔圈画出了几个名字、数字,就要顺藤摸瓜,让容鱼取来几本册子、甚至是一大摞文书,他再翻阅再圈画再看新书……好像就没个尽头。

陈平安批注一份公文,头也不抬,对轻轻将档案放在桌上的容鱼说道:“你先休息。”

容鱼柔声问道:“国师,要不然让厨房那边准备一顿宵夜?”

陈平安摇头道:“不必了。”

容鱼说道:“近三日的安排,都已经写好了,若有临时调整,国师与我知会一声。”

陈平安瞥了眼那几张张金粟纸上边密密麻麻的人名,再以蝇头小楷标注所见人物的官身,具体到什么时辰初刻正刻,这几张金粟纸下边,还有一本小册子,是按照他的要求,形成的定例,附上了简略梗概……陈平安放下毛笔,揉了揉眉头,自嘲道:“越来越佩服关老爷子、沈沉董湖他们了,当官真是体力活。”

要不然怎么说是公门修行呢。

一境有每一境的风光,县令有县令的职责,国师有国师的政务。

自从进入国师府以来,陈平安差不多是每一刻钟,见二三人不等。抑或是两刻钟见一人,不过这类情况不多。

容鱼笑道:“至多两个月功夫,国师就会愈发胸有成竹了。”

崔先生曾经跟她和符箐说过关于“用人做事和劳心劳力”的异同,受益匪浅。

确实,崔瀺在大骊担任国师之后,可以大致分为三个阶段,先是事无巨细,举轻若重。继而侧重用人,举重若轻。最终……即便是容鱼和符箐,也说不上来,就是会觉得崔国师有些孤单。

陈平安突然笑道:“偶尔会想,我当年如果能够早点进入国师府,大师兄会不会就轻松一点。”

容鱼认真思量一番,耿直说道:“国师若无那些历练,早个二十年进入国师府,最多就是当个参赞军机的文秘书郎,不然就是每天盯着户部的账簿,就崔先生的脾气,国师那会儿肯定要挨最多的骂。”

陈平安忍俊不禁,背靠着椅背,双手抱住后脑勺,点头道:“也对。”

二进院落那边的官屋,还有些光亮。

国师府是允许文秘书郎在这边过夜打地铺的,也有两间耳房有简易的床榻被褥,供他们休歇。但是崔瀺不太喜欢他们通宵达旦劳碌公事,甚至可以说是反感,除非确实有紧急军务需要处理公文,崔瀺的态度很简单,什么人做什么活,什么官算什么账,他这个国师心里都是有数的,白天处理不好的事务,拖延到晚上才能做完,是一种本事?

虽说如此,崔瀺倒也没有禁了国师府的小灶,夜宵还是有的。

但是大骊国师府的伙食,与那玄都观的斋饭,有异曲同工之妙。

夜深人静,陈平安走出书房,在庭院散步,月光如水,四望皎然,他开始闭着眼睛六步走桩。

先是跟姜赦一战,再有那场跟周密奔着换命去的天地通,紧接着就是对付那场天殛。

陈平安的人身天地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沧海桑田”一说,从未如此的肉眼可见。

再加上跻身了武道十一境,气血充沛到了一种堪称夸张的地步,也就是暂无机会全力出手,

之前在黄湖山,陈平安其实就想拉刘叉练练手,只是担心怕刘叉打出了真火,可别一不小心就把黄湖山打没了,到时候怎么跟泓下解释?人家辛辛苦苦跑去桐叶洲帮忙开凿大渎,一回到家,发现道场没了?

武道成神之路本就与修道成仙之路相冲,一境升为二境炼气士,就如在万军丛中杀出一条血路,难度可想而知,更大的难度,还是要长久保留这条“活路”,开辟为天地灵气的河床。简而言之,武道境界越高,重头再来的修行炼气越难,真是作茧自缚。

金冠玉袍的宋云间现出身形,好奇问道:“国师何时重新修道?”

陈平安继续走桩,随口说道:“也急啊,只是急不来怎么办,先要确定一千零八座人身气府的确切位置,毫厘之差就是谬以千里,这是一座浩瀚无垠的迷宫,好在有迹可循,大致的来龙去脉,我还是有数的,目前还剩下三百多个气府,尚未被找到。”

找人帮忙确定自身气府一事,在山上,真是托付身家性命的事情。

之前在犹夷峰,就是让宁姚帮忙勘验气府位置。

陈平安打算再跟捻芯这位缝衣人,讨要一幅先前的气府旧图,至少某些气府还是能够按图索骥的,再者有了新旧对比,本身就是一种微妙的观道。

未来的修道之路,陈平安目前有三种预选方案。

第一,走先前那条老路,炼化出最多的本命物。

这条道路是最为便捷的,省心省力,但是最费钱。

所以陈平安跟皇帝宋和开诚布公谈了一次,说如果自己选择某条道路重新修行,那么大骊的几座密库,恐怕就要被自己搬空了。

宋和直接抬起手掌,说道:“别跟我聊这个,我不怕国库空虚,只怕国师无法尽早跻身十四境,只要国师将来说有一线机会合道了,到时候就算我宋和必须亲自与大端曹氏、大源卢氏皇帝借债,绝无二话。”

陈平安笑着点头,“假若真有那一天,陛下可别跟我装傻,说记不得当年说过什么。”

宋和笑道:“我也不与国师说什么虚头巴脑的,只说为人父,我留下那些几年几十年不挪窝的天材地宝做什么,留给宋氏子孙一个强大的大骊王朝就足够了。”

陈平安点点头。

这条修道之路,好处是能够稳步提升境界,十四境之下的捉对厮杀,压箱底本事足够多,隐患则是将来闭关追求十四境,极有可能必须散道一场。

第二,是尽可能追求纯粹二字,除了专注于炼剑,不求其他任何外物。

刚好跟真武山谈好了那笔买卖,龙脊山的磨剑石,估计足够支撑他证道飞升。

第三,尝试在三境柳筋境的一步登天,直接跻身上五境。

宋云间问道:“好像国师内心,不是特别着急大骊疆土的并州改道一事?”

陈平安笑道:“凭空多出那么多的官位,谁来坐?那么多的官帽子,谁来戴?”

宋云间疑惑道:“大骊朝野英才济济,一洲半壁江山呢,还缺合适的官员?”

陈平安问道:“等到大骊边军返回宝瓶洲,官场座位已经严丝合缝了,他们怎么办?”

宋云间恍然。

陈平安自言自语道:“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才有资格说一句,相见俱是太平人。”

宋云间眼神明亮起来,是啊,终于相见俱是太平人了。他敛去身形,去了隔壁的花园,再不打搅国师的散步,散心。

新建国师府扩大为三片地界,居中的建筑群,依旧原封不动,保留原有规格,中轴线上的三座院落,依旧有那梧桐、古松和桃树。此外左手边开辟出了一座花园,文秘书郎几乎都是凡俗,他们也能到这边散散心,养养眼,换一换心情,不必担心放个屁都可能飘到三进院落,吵到国师。

余时务,萧形,豆蔻,仙藻,以及后到的许娇切,他们几个都是修道之士,就都搬去了右手边的新院落,郭竹酒暂时负责管着他们,反正谁都没有什么正式的官身。郭竹酒早早在书桌上堆满了各色心爱物件,抄手砚,小竹箱,一盆菖蒲,还有一大摞刚刚从琉璃厂买来的书籍,琳琅满目,都是宝贝啊,由于她的书桌靠墙,郭竹酒就像学塾最顽皮的蒙童似的,把自己遮掩得严严实实的,脑袋一趴在桌上,夫子先生们就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还有负责与百花福地花神们对接事务的荀趣,也与他们当了邻居,陈平安专门给范大澈留了一间屋子。

萧形还是时常去灶房那边调戏厨娘于磬,许娇切还是一有机会就与萧形互骂渣滓、贱婢。

那位少女凤仙花神吴睬,她来了两次国师府,都没有见到貂帽少女,有些失落。

裴钱跟郭竹酒也是俩夜猫子,够闲的,竟然在二进院子那边下棋,不过她们是跟曹晴朗对弈,林守一跟容鱼也在旁边观战。

陈平安临时起意,凑过去看了看棋局胜负形势,已经有自知之明了,观棋不语真君子,只是问他们想不想吃顿宵夜。裴钱神色认真,捻起一枚棋子,只是点头说好,郭竹酒也说好啊好啊,顺便伸手将棋局打乱,说平局平局。曹晴朗无可奈何,裴钱瞪眼,捣啥乱,自己已经想好了一记神仙手,郭竹酒说毕竟是师父教给咱们的,胜之不武了。裴钱一想,说也是。

林守一笑呵呵,曹晴朗呵呵笑。

容鱼不偏不倚,没说什么。

陈国师板着脸点点头,一边说对付俩臭棋篓子,师父如今棋力了不得,已经高到没边了,只需拿出三成功力……一边快步走向一进院落那边,要亲自下厨,露两手。

容鱼看了眼国师的背影。

先前曹耕心揭了酒坛泥封往葫芦里倒酒的时候,一旁的男人眼神直直看着,好像那只酒葫芦,也如当年的少年,总也倒不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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