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1 / 2)
“罢贡?”姚知非听不懂:“他们不想给皇家进贡了?”
“谁有那个胆子?‘罢贡’可不是这个意思。”
议的是皇家事,简老伯朝着京城的方向拱拱手,声音愈低了些:“而是陛下把顾渚紫笋从贡茶单子上抹去了,另添了个六安瓜片上去。这六安瓜片呢它也是好茶,可比起紫笋来还是差了些,那可是茶圣陆羽赞了一辈子的世上第一茶,几百年来一直是头等珍贡。”
“那怎么忽然就罢贡了?”
晋朝崇儒信佛,这两家爱茶,所以上上下下都爱茶。一日三餐,鱼可省,肉可省,唯独茶饭不可省。
皇家更是如此,宫里头那几位有多爱茶,天下人都知道——传闻宫里一年能用掉十万斤茶,甚至有时洗个澡都要用茶叶泡的水。
头等贡茶有九种,而贡茶单子上的茶却远远不止这九样,天下但凡是个地方有点名气的茶叶,全都要往宫里送。
这么多年贡茶名录上的茶目越来越多,从不见少,顾渚紫笋能被皇上亲自提笔勾去,还真算是开了先例了。
茶棚里头坐着的都是自家人,饶是如此,简伯仍没细讲,含糊两句带过。
“去年初秋,宫里的华妃娘娘落了胎,太医查了一圈,却也没查出什么原因来,是以追责的时候各方推诿。陛下震怒,便把娘娘那几日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通通给罢了贡,大概有十几样吧,顾渚紫笋就是其中一样。”
“喝茶会落胎?”虞锦问他。
简伯只说:“紫笋性凉,少喝些也没什么,喝多了不太好。”
话里只字没提喝茶会落胎,虞锦听懂了,便不问了。
宫里的吃用都有大讲究,怀着龙嗣的宠妃更是如此,身边多少人看顾着,不会因为寻常的吃喝出问题。
华妃娘娘落了胎,指不定是哪儿着了道,宫里不好查,不能查,便寻了个由头怪罪到了贡品头上。
简伯又道:“紫笋被撤了牌的事,不出半月功夫就传了个遍。今年年初杭州太守进京述职的时候,还带上了御茶园的统事,应该是想跟上头求个情。结果折子没能递上去,还被尚茶公公骂了个狗血淋头,只得灰溜溜地回了杭州。”
说完了,见众人听得入神,简伯才施施然笑道:“坊间戏谈,当不得真,大伙儿听听就是。”
虞锦笑着应了。她不关心宫里的动向,也不爱打听坊间传闻,只知道去年九月的时候宫里的华妃娘娘被贬了位分,不出一月又升回去了,原来还有这样的内情。
“上头贵人一句话,坑了底下千万茶农。紫笋茶不仅是顾渚的命|根子,整个杭州,几乎十分之一的农民都以茶为生,只是产自顾渚的紫笋味儿最好,量最大,当官的又懂经营之道,所以得了进贡皇家的路子。”
简伯望着山上感慨:“御茶园御茶园,几乎整座山都是供给皇家的,一下断了贡茶的路,今年怕是有的愁喽。”
这茶园有多大,坐在山脚下就能窥得一二。顾渚村东临太湖,西靠山,江南的山长得秀气,矮矮平平的,却也绵延了好几里地。
他们落脚的地方是山的南面,放眼望去,整座山全是青绿的竹林,一片葱郁之景。
离得太远,茶树看不见几棵,倒是屋舍多,灰瓦白墙,典型的江南小院。快到山顶的地方有一大片四角楼阁,虞锦猜着那就是御茶园了。
零零星星的茶农隐在丛间,简伯笑着问:“姑娘猜猜山上茶农有多少人?”
“这么大一座山,怎么也得两千吧?”
护卫插了句嘴:“几百人顶天了,我老家的大伯一个人种五亩地呢,这山看着也没多大。”
“那就猜五百吧。”
几人七嘴八舌猜着,简伯只管摇头。茶棚那掌柜的听不下去了,一丢抹布,挺自得地比划了个手势:“上头光茶农都一万八呢!附近六个镇的姑娘小伙儿大爷大娘都是干这个的!”
“一万八?”
茶棚掌柜道:“那可不!给皇帝喝的东西哪能随便鼓捣?那茶树养得多精贵呀,味儿不好的不要,色儿不好的不要,生了虫的连根砍,摘下来的茶叶得一片一片得擦干净。甭说别的,就说山上住了小两万人,他们洗漱用完了的脏水都得挑着下山,去三里外的地里头倒,绝对不能污了山泉!”
连山脚一个卖茶的都知道的门道,那就肯定是真的了。
掌柜的懂得挺多,什么茶树怎么伺弄、茶叶怎么晾、怎么炒他都懂,眉飞色舞讲着。别人听得入了神,虞锦脑子却转到了别处去。
她问简伯:“这座山往年产茶多少?上贡多少?”
简伯算了会儿:“紫笋一亩地出毛茶八十斤,其中精制后的干茶不过十斤。这么大一座山,产茶少说也有三四万斤,要细细分为五等,一等明前茶,赶在清明前急程送入京;二等雨前茶,这两等只贡皇家,每年贡上去的超不过一千斤。”
一千斤没多少,满车装大概四五车就能装下,虞家这样做惯了海盐生意的,听着这么点儿还觉得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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