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郑如英心死遁空门 前缘阁缘灭改红楼(1 / 2)
却说上回,柳如是在历经了五日的‘选美大会’之后,一举夺得‘花魁’之位。此刻,她正兴致勃勃的赶回‘前缘阁’,想将这一好消息告诉郑如英知晓。
可谁知,等她一脚跨进了‘前缘阁’的门槛,眼前的情形却不似她预想的那般热闹非凡,甚至有些冷冷清清。见她归来,只有一个丫鬟走上前来,表情凝重的对她说道:“小姐,夫人已经在佛堂等候您多时了,您快过去找她吧!”如是‘哦’了一声,便带着满腹的疑问,向佛堂的方向走去。
如是轻轻的敲了敲佛堂的门,听到里面传出‘进来吧’的声音,这才敢推门入内。她一抬眼,吓了一大跳,都忘记了要回身把门带上,便一下子冲到了郑如英的面前。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惶恐的问道:“您这是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您别吓我!”如是一推门,便看见郑如英剃光了头发,身着一袭海青,跪在菩萨面前。
郑如英道:“如今你已为‘花魁’,功成名就,羽翼已丰,算是了了我最后一桩心事。从此,我便能安心的遁入空门,再无牵挂了。”
如是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焦急的问道:“为什么?为什么突然想要出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郑如英说道:“孩子,你别着急,一会儿我会将原委一一讲给你听的。”说着,她起身,将柳如是扶到了旁边的座位上落座,自己也挨着坐下。
待柳如是心情略微平复一些后,郑如英便开始将自己的心里话娓娓道来:“我与马湘兰在这秦淮河上争了十几年,我自认为,论起姿容颜色,并不比她差;比起文采技艺,也不输于她。可她却能够蝉联三届‘花魁’,被众位姐妹们众星捧月一般的对待着,还有许多名士才子围绕在她身边。所以我不甘心啊!不甘心被她处处压过一头,不甘心被她一直踩在脚下。于是,明里暗里我都处处针对她,与她作对,跟她较劲儿。可越到后来,自己的年纪一点一点的越来越大了,粉褪花残,门可罗雀,可她,却没有因为岁月的摧残,容颜的衰老而影响丝毫,就连‘花魁’之位都未曾动摇半分。我既羡慕又嫉妒,于是我便对天发誓,虽然自己已是过了气的明日黄花,难再与之争锋,但此生定要培养出一位能夺了她‘花魁’之位的女子。这女子最初定的是月儿,可后来我发现她无论是哪一方面都难成大器,不堪造就,而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上天竟然将你赐给了我。”
听郑如英谈到自己,柳如是下意识的问了一句:“我?”
郑如英接着说道:“对,就是你。就是你的出现重新点燃了我心中那团快要灭掉的火焰。从见到你的第一面开始,我就是这样认为的。于是,我替你赎身,又将白壁观音送给顾喜,求她帮你打响名气,求她在这届‘选美大会’上为你打通关节,确保无虞。”
听到‘选美大会’四个字,柳如是心头一紧,脑袋嗡嗡作响,说道:“难道我这次的‘花魁’,是靠顾喜疏通关系才得来的吗?难怪你对每一场比试的结果都不感到丝毫的欣喜,原来这一切本就是理所当然的,全都掌握在你的计划之中!我现在觉得自己就像你手中的一枚棋子,任你摆布而又毫不知情!”
郑如英依旧不急不缓的说道:“是,一开始我的确把你当作我打败马湘兰的一个筹码,可到了后来,通过跟你这些日子的接触,我是真心把你当做我的女儿看待的。只是我自己一直迷失在对马湘兰的嫉妒中,难以自拔,才一直忽视了自己对你的情感。看着你一天比一天的进步,我是打心眼儿里为你高兴,只是这一切被我心中所谓的‘胜利在望’给掩盖住了。直到马湘兰去世的那天晚上,一直以来的对手不在了,我的心里空荡荡的,疲惫不堪,那时我才意识到,没有了对手,也就没有了支柱,没有了目标,接下来要度过的每一日就都失去了意义。我本想一走了之,与青灯古佛为伴,了此残生。但就在我下定决心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你和月儿,你们便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所以我要等,等你凭借自己的本事夺得“花魁”之位;等月儿被平安、顺利的赎回来;我才好安心的遁入空门。”
柳如是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转而疑惑的问道:“月儿?她到底去哪了?你不是告诉我,她替你去杭州的寺庙里修行吗?还有,我夺得‘花魁’之事,不是你早就一手安排好的吗?怎么又变成是着靠我自己的本事了?”
郑如英依旧用不紧不慢的口吻说道:“我的确是将‘选美大会’之事托付给顾喜了,可她只能保你位于‘四大美人’之列,至于‘花魁’之位,则要看你自己的本事。所以当今日,我听到你夺得“花魁”之位的消息,我便知道,自己还在担心你的生计问题,纯属‘杞人忧天’,你今后,可是要像当初马湘兰一样,耀眼夺目的,亦或是比她更甚。至于月儿,是我对不住她。我因恼她帮你瞒着与宋辕文之事,便将她卖到了杭州的一家下等妓院里。”
柳如是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的吼道:“枉你平日里吃斋念佛,怎会如此狠心,月儿待你如娘亲一般,你却因这等小事便将她卖到下等妓院里,你把月儿还给我,还给我。。。。。。”此时的柳如是抓着郑如英的衣袖,不停的呜咽着。
郑如英轻轻的拍了拍如是手说道:“放心吧,我已将她赎回,过两日,月儿就会回到你身边。”她顿了顿,接着说道:“或许在你心里,那是一件小事,可你想过没有,若是当时宋辕文将你从我身边带走,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是将我最后的一丝希望掐灭,我将永堕于黑暗之中。所以面对月儿对我的背叛,我当时怎能不气急败坏,丧心病狂。”
柳如是冷笑一声,说道:“那么现在一切都如你所愿,你又为何要遁入空门呢?你这会儿不应当是站在马湘兰的坟前耀武扬威吗?”
郑如英苦笑道:“耀武扬威?我于她而言就是个笑话,一直苦苦追寻着的虚名,不过是她最不在意,可以弃之如敝履的东西。她所珍视的是姐妹的情分,下人的爱戴,世人的敬重,所以她即便是油尽灯枯,也还有那么多人去怀念她,凭吊她!而我,有谁会关注我的死活呢?在这秦淮河上,马湘兰这个名字可以流芳百世,而我郑如英,不曾来过,也不曾走过。”
说完,郑如英便起身缓步走到门前停下,背对着柳如是说道:“我不奢求你和月儿能原谅我,但也愿你二人能相依为命,平安喜乐。前缘阁就交给你了,替我好好照顾月儿!”说完,郑如英抬腿便要向外走去。
这时,柳如是的脑海中飞速闪现出一幕幕郑如英收留她,教导她,劝慰她的场景。不管她是虚情假意也好,别有用心也罢,这个女人从未伤害过自己,反而帮自己逃出了周家的魔爪,又在这渺渺天地之间给了自己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即便她一气之下把月儿卖了,但对于她柳如是而言,就只剩下这辈子都无法偿还的恩情。想到这些往事,柳如是下意识的叫住了郑如英“妥娘!”
郑如英愣了一下,收回那只已经迈出了门槛的右脚,慢慢的转过身,看着柳如是,平静如水的目光中泛起一丝波澜。柳如是起身离开座位,郑重其事的跪在了郑如英的面前,说道:“如是多谢妥娘这些日子的照拂之恩!”说完,趴在地上给郑如英磕了一记响头,等她抬起头时,眼角已不自觉的划过两行清泪。
见此情景,郑如英鼻子一酸,但又很快忍住,说道:“好好珍惜陈公子吧!我能看得出他是真心待你的,不过你二人身份悬殊,若要修成正果怕是要吃一番苦头的!”她停下来,顿了顿,又若有所思的接着说道:“其实想想马湘兰,无论她与王稚登的结果如何,她这辈子都真真正正的爱过,真真正正的恨过,真真正正的活过,存在过。比起我的一无所有,平淡无奇,这样的一生才算得上是有滋有味。”说完,她拔腿快步消失在了柳如是的视线中,再迟一点儿,她怕自己又会不忍心丢下这滚滚红尘。跪在地上的柳如是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思绪万千。
确如郑如英所言,过了两天,王月乘坐着一辆马车被接回到了前缘阁。到了门前,她死活不肯下车,躲在马车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柳如是满心欢喜的跑了出去,一把掀开了马车的帘子,却见到一个目光呆滞,憔悴不堪,与之前判若两人的月儿,如是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躲在马车里的王月小心翼翼的偷瞄了如是一眼,试探着问道:“姐姐?是柳姐姐吗?”柳如是回过神儿来,眼眶湿润着,柔声回道:“是我啊!我是你的柳姐姐。有姐姐在,月儿别怕,快到姐姐身边来!”
听到柳如是这般回应,王月才一点点放下了戒心,将小手缓缓的伸到如是面前。如是轻轻的握住她的手,顺着她的节奏,将她领下了马车。
下了马车,王月依旧显得十分的拘谨小心。她紧紧的贴着柳如是的身体,徐徐的往前走,精神紧绷,低着头却又不时的抬起眼皮,窥伺着周围的一切。柳如是见她这般模样,心里难受的紧,于是对她说道:“月儿这是怎么了?我们到家了,这儿是月儿的家啊!月儿不记得了吗?”
听到柳如是的话,王月立即做出了一个“嘘”的手势,悄声说道:“姐姐小点儿声,这儿不是月儿的家,这儿是妥娘的家。月儿以后会乖乖听话的,求姐姐帮我向妥娘求求情吧!让我留下来,月儿不想离开姐姐。”
柳如是苦笑道:“妥娘已经不在了。放心吧!从今往后,月儿再也不会离开姐姐了!”如是一边说着,一边怜惜的抚摸着王月脑袋。
王月一听这话,立即停下了脚步,惊诧道:“不在了?不在了是什么意思?她怎么了?”
柳如是答道:“她...她很好,她要用余下的一生,去完成她一直想做却一直未做的事。”
王月接着问道:“那她再也不会回来了是吗?”
柳如是望向远方,沉思片刻说道:“我想应该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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