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

第41章 善先生红楼解燃眉 苦小姐钱府释重负(1 / 1)

加入书签

却说上回,周国丈一行人终于顺利抵达金陵城,而秦淮众姐妹们也纷纷为自己寻得了出路。此时的‘红楼’一片寂静,柳如是独自一人倚靠在床栏上,黯然神伤,一来是为着陈子龙的事情,对于他,她几乎付出了自己全部的爱,她无数次幻想的未来也统统与他有关,但当噩耗传来的那一刻,她的心碎了,她的梦也跟着碎了,心如死灰——大抵就是眼前这副情境吧;再者则是为着眼前的事了,她的手中紧紧握着周国丈派人送来的拜帖,日子愈发临近了,她的眉头也是越皱越紧,并非无人上门求亲,试问谁人不想一亲‘花魁’的芳泽呢?而这其中也不乏王孙公子,国戚贵胄之流的人物,可在她看来,这些人与陈子龙相比,却皆是不堪入目,教她实在难以委身相许。

正在柳如是心烦意乱之际,忽然门外丫鬟来报:“不知小姐现下是否安置了?钱先生来访,小姐可要见一见吗?”一听说钱谦益到访,柳如是先是心头一惊,此时此刻,他来做什么?细细想来,八成他也是前来劝慰一番的吧!如是本想吩咐丫鬟去随便编个由头好打发了他,可转念一想,毕竟也是人家一番好意,岂可辜负?更何况自己从前还曾多次受到过他的照拂,既是有恩,又怎好让他白跑一趟呢?于是,她对门外的丫鬟吩咐道:“快将钱先生请上来吧!”那丫鬟应了一声,便下楼去请人了。柳如是本想起身去迎上一迎,但却苦于自己这几日滴米未进,实在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所以只好勉强端坐于床榻上,快速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头发以及衣物。

不一会儿,钱谦益就被那丫鬟给领上来了。等见到了钱谦益,柳如是则是一脸愧疚的对其说道:“如是近日身体不适,未能下地相迎,还望先生恕罪!”钱谦益见她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心下真是又怜又爱,于是连忙回她道:“小姐无须多礼!钱某今日突然登门拜访,也实在是太过冒昧唐突了!”柳如是轻笑一声,说道:“先生这是哪里的话,今日您贵足踏贱地,如是深感蓬荜生辉。来人啊!快些为先生奉上上好的茶水和点心来!”那丫鬟正要应声离去,可谁知钱谦益却冲她挥了挥手,说道:“不必麻烦了!钱某此行是有要事要与柳小姐商议,你且先下去吧!”听了这话,那丫鬟抬起头来看了柳如是一眼,在得到了如是的示意之后,便缓步退下了。

直等到那丫鬟完全没了声响,钱谦益方才开口:“卧子他为国捐躯,英年早逝,实在是令人扼腕叹息,但如今斯人已逝,不可挽回,还望柳小姐节哀顺变,多加擅自珍重。”一听这话,柳如是便扶着床棂颤颤巍巍的起身,冲着钱谦益深深地鞠了一躬,并回他道:“多谢先生费心挂念!近日前来规劝我之人不少,只是此番悲痛若是能被三言两语轻易化解,那便也算不得什么‘悲痛’了!”说到此处,柳如是情不能已,腿脚疲软,只得又坐回到了床榻之上。钱谦益见她如此这般,一时也没了主意,只好起身向柳如是那边关切的望去,只是双脚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栓住了一样,站在原地并不敢逾礼上前一步。柳如是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失态了,于是她别过头去,拿着帕子拭干了脸上的泪水,并对钱谦益说道:“先生见笑了!如是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先生多多体谅海涵!”钱谦益的双眼此刻正直勾勾的盯着床榻上的拜帖,他先是迟疑了一会儿,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对柳如是说道:“小姐今后可有什么打算吗?”柳如是回他道:“如是只不过是一介弱质女流,孤苦无依,身似浮萍,这条命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便是随风而去吧!”钱谦益抬起手来,指了指床榻上的拜帖,问她道:“小姐可知这其中的凶险?有去无回还是次要的,更可怕的是。。。。。。”钱谦益顿了顿,接着说道:“有可能会尸骨无存呐!”听了这话,柳如是面色沉重,回他道:“先生所言,如是明白,多谢先生好意提醒!只是如是势单力孤,对方偏又是那等权贵人物,眼下就连卧子也离我而去了,如是实在无法,也实在不知到底该何去何从。”说到此处,柳如是竟又动情的哭了起来。

钱谦益一见她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下便又生出了几分怜爱之情,于是他接着问柳如是道:“小姐可愿就此从良嫁人,以解今日之困?”柳如是苦笑一声,回他道:“先生说笑了!卧子他刚刚过世,且不说如是身在其中,痛苦不已,就算是有心寻觅归宿,化解危局,那也是‘远水难解近渴’,谈何容易啊!”此时,钱谦益的心脏正在猛烈的跳动,他紧紧的攥死了拳头,涨红了脸,终于说出了那句一直想说却又难以启齿的话:“小姐可愿,可愿就此从良嫁与,嫁与钱某人?”听了这话,柳如是心中一惊,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思绪一时间极其混乱,过了半响,她才红着脸对钱谦益说道:“如是不知,先生此话何意?”钱谦益心想:反正该说的不该说的也都说了,既然如此,那便一不做二不休,今日权当豁出这张老脸了!于是,他回柳如是道:“其实钱某一直仰慕小姐的风华绝代以及文思才情,只是从前有卧子在,所以便只能将这份感情强压心底,为了礼法道义,不敢越雷池一步。可现如今,卧子他已经不在了,又恰逢小姐遇此危局。。。。。。”他说着说着,感觉到了一丝不对,于是,他急忙摇摇头,接着说道:“哦!不对不对!还请小姐相信,钱某并非是一个趁人之危的小人!钱某想表达的意思是。。。是。。。‘雪中送炭’!哎呀!好像也不太对!总之,钱某斗胆请求小姐能够赐予我一次机会,让我代替卧子照顾你的后半生。”

柳如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语无伦次的‘钱先生’,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深情款款的‘钱先生’,一瞬间,她竟然对面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钱先生’有了一丝心动。但理智却告诉她,不可如此,陈子龙以身殉国,尸骨未寒,作为他的‘未亡人’,怎可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移情别恋,另觅良缘呢?如若这般,那不真成了无情无义,水性杨花之人了吗?想到这,柳如是先是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然后向钱谦益福身行礼,并说道:“如是多谢先生此番厚爱!先生好意,如是心领了!只是卧子他刚刚过世,如是实在没有心情也不能在此时披红戴绿,强颜欢笑,这样做不仅对不起卧子的在天之灵,更是辜负了先生的一片心意。况且如是出身寒微,实在不敢奢望今生能与先生共结连理,若是因我一人而引起轩然大波,那么如是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听了这话,钱谦益也顾不得许多了,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双手牢牢的握住如是的两个肩膀,对她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强迫于你!我只是想把你留在我的身边好好的保护你,疼爱你,照顾你,不让你受到一丁点的伤害。你我徒有夫妻之名,如若将来有一日你再次遇得良人,我保证会按照你的意愿,一纸休书放你离去的。”

柳如是被钱谦益弄得一脸惊愕,她喃喃的问道:“夫妻?先生不是早有家室了吗?”说完,她动了动肩膀,钱谦益这才察觉到自己方才实在是太过失态了,怕是把人家给捏疼了竟还不自知,于是他连忙放开了双手,又往后退了一步。柳如是一边揉着自己的肩膀,一边听钱谦益郑重的说道:“不错,钱某的确已有家室,但老妻与老母均常年生活在苏州府常熟老家,所以为了体现我对小姐的诚意,钱某愿娶小姐为‘平妻’!从今往后,老妻陈氏为‘原配’,平妻柳氏为‘结发’。小姐也可放心!我那老妻与老母素来体弱多病,由我的两个妾侍——朱氏与王氏在家照拂,她们是断不可能前来金陵打搅你的!小姐安心便罢!”听了这话,如是心中顿时万分感激,他竟然如此为我考虑周全!不让我有一丝一毫的为难,更不让我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人生苦短,有这般知己,夫复何求啊!于是,她眼含泪花跪到了钱谦益的面前,并对他说道:“先生大恩大德,如是无以为报!唯有听从先生之言,为奴为婢,方不辜负先生待我的一片真心!”说完,她向钱谦益重重的磕了一记响头。无论是外表多么坚强的女人,只要有人碰触到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她便会立即溃不成军,化为一汪清水。

见她如此这般,钱谦益实在是又惊又喜,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连忙弯下身来将柳如是给扶了起来,并对她深情的说道:“我哪里舍得让你到我府上为奴为婢呢?我早已命人修整好了一处小楼,题为‘绛云楼’,另内设‘红豆馆’与‘我闻室’。前者有藏书若干,名画若干,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可供小姐于闲来无事之时读书泼墨,修身养性;而后者则为小姐的内室闺房,配有丫鬟若干,可供小姐随时差遣。”一听这话,柳如是的心中感到十分不安,她边摇头边真诚的对钱谦益说道:“先生能够在此危急时刻,挺身而出,救如是于水火,已是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了。若是再如此费心费力,周全维护,那便是教如是日夜难安了!还请先生万勿如此,否则如是是断断不敢接受先生的此番好意的!”听了这话,钱谦益哈哈笑了几声,一脸宠溺的对柳如是说道:“小姐尽可以放心!无非都是一些寻常之物,并没有什么奢华不菲的摆件器物,只是钱某不才,擅自为小姐添了一些‘雅物’‘雅号’之类的,还望小姐不吝赐教!若是小姐实在厌烦这些东西,钱某便即刻吩咐下人一一除去就是了。”柳如是听了这话,竟一时语塞,心乱如麻,只是低着头,咬着嘴唇,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的对钱谦益说道:“先生。。。先生知道如是并非此意。。。”

钱谦益一见自己这招‘顾左右而言他’并未奏效,便又担心若是再这般耽搁下去,怕是要生出事端来,到时候功败垂成可就不好了。于是,他对柳如是一本正经的说道:“反正小姐总归是要到我府上做客的!钱某在此处多说无用,不如现下就请小姐移步随我一同回府前去观看一番如何啊?”面对钱谦益的邀请,柳如是迟疑了,她抬起头来看了看郑如英留给她的这一座‘红楼’,虽说是已经应允了面前的这个男人,但对于这个熟悉而又能带给她安全感的地方,她还是有一些不舍。况且即便是要离开,也该打点好一切,收拾行囊细软,遣散一众小厮丫鬟才行啊!眼下这般境况自己又岂能说走就走呢!那不是辜负了妥娘交予我这一切的一番苦心了吗!钱谦益看出了她的犹疑,也洞穿了她到底再担心些什么,他默不作声,顺手拿起了周国丈给柳如是下的那张拜帖,打开帖子,看了一眼上面的时间,然后对柳如是说道:“恐怕眼下的情势已经容不得小姐思量再三了!明日即是拜访之期!我知道你不放心什么!若是寻不到你,咱们那位贵人是不会与这些下人们为难计较的。其余旁的一切则皆是身外之物,你若实在喜欢,我派人看着便是,有空儿你还可以回来看看!”听了这话,柳如是终于下定决心,收拾好一些简单的行装,便跟随钱谦益一同回府去了。

两人到达‘钱府’以后,钱谦益径直将柳如是领到了专门为她准备的‘绛云楼’。柳如是一见这匾额,便向钱谦益道了一句:“有劳先生费心了!”而钱谦益则作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并对她说道:“小姐请!”顺着他的手势,柳如是向前几步,推开了‘绛云楼’的大门,只见屋内装潢精致典雅,却又不失气派,各种器物摆件,古玩字画琳琅满目,一应俱全。看到这里,如是心中就有些不安了,于是,她对钱谦益说道:“这恐怕有些太过奢靡了吧?如是何德何能,实在是受之有愧啊!”但钱谦益却笑了笑,说道:“你马上便是这府上的主母了!这些不过是你名份上应得的,难不成届时客人到访,却只见到家徒四壁,满目疮痍?在外人面前,你总得给我留些颜面吧!”听到了钱谦益的这番戏谑,柳如是顿时感到十分的难为情,而立于两旁的丫鬟此时却又‘知趣’的双双跪到了她的面前,口中高喊:“恭喜老爷!恭喜夫人!”这样一来,则更让柳如是感到无地自容了。突然,此时此刻,她想起了陈子龙,若是他还在,若身旁的人是他,那该有多好啊!想到这,她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却又陷入到了一种深深的自责当中,在陈子龙尸骨未寒之际,委身于另一个男人,实为不贞;可在自己危难之时利用这个男人,心里却还想着别人,对于这个男人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辜负呢!

可钱谦益此时却有些得意忘形了,所以他并未看穿她的心思,还在乐呵呵的向她说道:“这是朱儿,那是丹儿,我知道你素来喜欢清静,所以只挑了这两个伶俐的丫头来伺候你!日后若还有需要,尽管来找我,给你多加派些人手,那也是有的!”柳如是福身向钱谦益施礼道谢:“多谢先生替如是费心周全!只是今日天色已晚,如是也有些困顿了,想早些安置。。。。。。”一听这话,钱谦益知道她这是在下‘逐客令’了,虽然心头像是被凉水浇了一般的不是滋味,但他也晓得眼下绝不能急功近利,否则目前的大好形势可就要功亏一篑了。于是,他对柳如是说道:“看我这记性!早该想到你这一路上车马劳顿,定是累坏了!”说罢,他又吩咐那两个丫鬟道:“你们两个快去整理床褥,打好热水给小姐梳洗,然后便好生伺候小姐歇息吧!”话音刚落,那两个丫鬟立刻应了一声,便去各自忙碌了。钱谦益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并对柳如是说道:“时候不早了,小姐请早些安置吧!卧房就在楼上,钱某也不便前去叨扰了,小姐在我府上住着,万勿拘束,有什么需要,尽管向我开口便是。”他顿了顿,见柳如是没有丝毫要挽留他的意思,便说道:“小姐歇息吧!钱某这就告辞了!”柳如是向他施礼道:“先生慢走!”

等钱谦益走后,柳如是来到了她的卧房——我闻室,这里面的布置倒是温馨舒适,让如是一下子就来了困意。无论如何,堵在胸口好几日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是着了地,柳如是顿时也放松了许多,所以还没有等到朱儿和丹儿为她梳洗,她便已经倒在床上开始酣睡了。柳如是这边现在已经有了着落,要知其他人的命运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