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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还给她留下一个特别意味深长的眼神, 等人前脚一走, 赵小刀后脚就跌坐在地上。
清醒了两秒, 她才发现一个问题,太子殿下应该比她更害怕这件事被人发现才对。
好端端一个太子, 时不时就失常不像本人。
她百里满可以落个水就性情大变, 毕竟普通人家的女儿, 没人会在意, 一朝太子可不能这样。
他身后那么多虎豹豺狼盯着, 还有一个随时准备干掉他上位的弟弟。
这事儿怎么着也不应该是太子殿下来威胁她呀?
开启互穿的按钮在谁手里,谁才是王法才对。
等太子殿下的人全都走干净,赵小刀正想琢磨琢磨怎么把刚才被挑衅那个场子找回来, 就瞧见一个贼眉鼠眼的大吨位头顶稀疏男走了进来。
看起来是个大人物, 毕竟县丞都不够使,县令都出来迎接了。
赵小刀躲在角落,瞧着仨人进了议事厅里单开辟出来的小屋,又悄摸摸跟过去听壁脚。
零星听了几句, 她就猜到个来龙去脉。
这肥头大耳男不是别人,正是她早上等着的通县县令毕当, 来这边也不是为了别的,正是为了赵小刀猜测的那件事——他弟的户口改迁问题。
当然了,一个武夫的儿子, 花再多的银子也还不够格让县令出马去求人, 毕当这次来, 主要是为一个大人物做事。
两县交界处一般是比较杂乱的地区, 通常是流浪汉和乞丐的根据地,偷杀抢砸的事情时有发生。可惜因为丰通两县的特殊情况,这一片区域倒成了一块儿“好地”。
首先丰县常年抓不到贼,完不成“上头”的任务,就把重点打击区域放在了这边,可以说是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强盗和贼人。
据当时有幸围观现场逮捕的路人说,丰县的捕快,跟饿极了的狼一样,逮着兔子不撒手,个个都抓红了眼。
不出两月,除了脑袋不好使的扒手,这一片一眼望去,全是脸上笑意盈盈,跟陌生人擦肩都要打招呼以示友好的老百姓,每个人都生怕自己有一点儿不纯良的样子,被当成坏人捉走。
说完丰县,就要说说通县,通县县令是个难缠的主,只要在他协管的地面上,统统要交保护费,交界处并不因为归丰县管就没他们的事。
阎王易见小鬼难缠,强龙拗不过地头蛇,交界处的商铺,为了能安生赚钱,哑巴亏也得吃着。
一等贱民,谁敢得罪官老爷?
一来二去,官差老爷们胃口越来越大。
现在通县县令毕当又接了个新活儿,交界处有几块儿不错的地,朝廷里一位曾经很有名望的老将军想在外置办几处宅子。
将军置宅无可厚非,毕竟开国功臣,赫赫战功,列国有今日全赖他们在战场上出生入死。
但这位将军,内里还非常低调,不愿意背上大兴土木之嫌,何况年初兰廷还在异地封赏给他两座宅子养老。
将军无奈之余,便差了府里的老管家,举家迁到此处,现在只需把老管家一家的户口迁到此处,分给他们土地,即能圆将军之所想。
以上一段,通俗了说,就是造假。
假户口,假土地。
可赵小刀就很是纳闷儿,明明头一日见丰县县令,还是一副正派作风,今日怎么如此熟练地进了小屋,谈的是这般事情,居然也没见他拍案而起。
难道是个表里不一的主儿?
赵小刀使劲儿侧着耳朵听着丰县县令的回答。
“确实,已到腊月,明年年初又要开始编造新一轮的手实和记账,可是毕大人,手实、记账一年一编,我们县衙里就可解决,三年一编的户籍可怎么办?倘若这样做了,每年都要讲编造好的户籍上交给来巡查的安辑户口使,到时凭空出了这样一户人家,少了这样一片空地,小的不知道如何办才好。”
虽然说了一大堆,赵小刀都没听懂,但总归也能明白,这是丰县县令把这事儿给推了。
毕当大笑一声,又低声说:“去年怎么办,今年就怎样办。有铭王在后面,安辑户口使算得了什么?何况这事情,来寻着你,本来就是提点你一下,不然根本用不上打你这里开始下功夫。”
“丰县这两年不好过吧,同为县令,还是邻里,我瞧着你也怪可怜的,多少心生同情,你若是不想便可不做,只要他日瞧见那里立了一处房子,不要多事就好。”
“这是铭王的意思?”赵小刀听见里头的丰县县令问道。
“是。将军在朝廷里历来是什么地位,想必您也知道。将军的几个手下都是掌兵的能人异士,劝您还是识时务,在大局已定之前,给自己先攒点儿盘缠。”
听了个差不多,赵小刀赶紧跑路。
在议事厅跟长随打了照面,还没容她喘口气儿消化这些信息,县令那边就喊她过去。
赵小刀这一天经历了各种心惊肉跳,没想到这次来的更刺激。县令大人喊她去的地方,就是她刚刚在门口偷听的小屋。
“刚才你在窗后?”
赵小刀拨浪鼓式摇头。
县令就笑了:“整个衙门都是眼线,你且不要再说谎了。”
赵小刀赶紧捣蒜式点头。
“方才听的,不要说出去,”县令叹口气,“也是我多余找你,且不说你是个有脑子的,你想与人说,你与谁去说?”
赵小刀偷偷鄙视他,她能说的人可就多了去了。
“你有何疑问?给你一次机会,也只回答你这一次。”
她这次可算是明白什么叫反派死于话多了。
“将军既然是开国功臣,为何不能直接跟皇帝申领宅子,我看小……我看以前,皇帝不是动不动就赏个豪门大院给官员么?”
兰氏这么抠门儿?在她以前看的里,将军王爷,挥挥手就能在郊外置个豪宅,金屋藏娇,霸气侧漏。
“皇帝对外戚将军一直有戒心,封赏的宅院都在外地,若想在京城明目张胆地置宅,有违圣命。”
赵小刀摸着下巴点了点头,又问:“不做不行?”
“你这小女娃,胆子倒是大得很。”丰县县令摸了摸胡子。
“不做倒也不是不行,一来毕竟是将军,我不做,上面也会做,只是我先做,上面把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或者上面直接做完,再把原户籍册发给我的区别。”
“只要是跟铭王有关系,这事儿就肯定能成?”赵小刀瞧着县令那稀疏的胡子,发愁。
“这是原因之二,既然是铭王交代下来的,这事是好是不好,都不必再追究。”
赵小刀不懂,铭王不是非常一身正气,完全盖过太子兰钰的体弱丧气么?难道朝廷里的官员是因为好处多多才对他百般拥护的?
“你不懂?”
赵小刀诚实地:“我不懂,我以为铭王是个大好人,虽然茶馆里的说书先生隐去了名字,我也听的出来,那些战役,那些运筹帷幄、知人善任的佳话,都是在赞扬铭王,大家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听罢也要讲故事传播传播。”
“铭王是天选之子,这毋庸置疑,可惜立储之事实在是兰帝迂腐,铭王是最适合的人选,若没有正当的太子之位,自当努力获得,朝廷里需要维护的关系之多,做这些事情也是情理之中。”
赵小刀沉默,如果百里域真的听了小翠的意见,花钱给儿子改了户口,那通县衙门那边也会把这件事加塞在将军的事情里办了。
户籍有一处要改和一百处要改,其实没什么分别,反正上面也不敢仔细多查看,一层层地贿赂,一层层地欺瞒,即便将军盖宅子情有可原,可这里面的猫腻又能有多少?
加塞改户口的一定不止她百里家,为了躲避赋税,想成为黑户的人那么多,每年编造一次手实就够这衙门上下捞得盆满钵满,今年还正好赶上三年一编的户籍,整条流水线上的官员都能大捞一笔留着养老了。
见她一直不说话,县令笑了笑:“你猜我与你讲得这般清楚,是为何?”
小赵想摇头,也得诚实点头:“县令想把这个差事交给我去做。”
新手,好使唤,将来真出了事情,锅一推就可以了。
“听说你弟弟因为你当了捕快,不能参加科考,这事情令你父亲很是忧心。”
赵小刀点头:“是,家父近日愁容满面,几度因这事悲伤欲绝。”
丰县县令摸着胡子笑了笑:“既然这差事交给你来做,想必我也提点到你了,后面该怎么做,不用我再多说。”
小赵继续点头。
这就明摆着,事情你听了,就是上到贼船上,还得去打头阵。
为了怕你半路倒戈,给你点小恩小惠收买,然后勤勤恳恳卖命。
可惜反派死于话多。
赵小刀一点都不希望她这个弟弟,能去参加科考呢。即便他长大要去,也不能用她百里家的名字去丢人现眼。
晚上回到茅草屋,赵小刀穿着衣服躺下,到了寅时才睁开眼睛。她还没去找回场子,怎么能安心睡着。
此时兰钰怎么也应该已经睡下,除非他是神仙,连着两天忙活,还连着两晚不睡。真有那么努力,还能让弟弟骑在自己头上?
赵小刀一毛钱都不信。
于是寅时一刻,启动系统。
下一秒,烛火的光闪得她眼睛疼,仔细定睛一看,踏马的!
原谅她要说一句脏话!
已经这个时辰了,为什么又在下棋?!为什么还是跟对面这个人?!
这么喜欢下棋还当太子干嘛?出家不都更省事?!
反正赵小刀一点也不愿意承认自己马失前蹄,选错了互穿对象,穿成这人,不仅不能给自己帮忙,还可能会带来无穷的麻烦。
“兰兄,该你了。”
赵小刀屏住呼吸,她怕她只要呼出胸腔里的这口气,就会立刻暴走。
拿起一枚棋子,小赵咬牙切齿,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自己被耍了!
她不服,怎么对方俩人就能对“灵魂出窍”这事儿这么淡定?
“我不会下棋。”赵小刀把棋子放回棋罐里,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你认为我现在是谁?”
对方呆愣了一下,仿佛一副憋笑的样子:“兰兄,你当然是兰兄。这个时候你可不要取笑于我,我们已经一起下了两天的棋,你怎么的,又说你不会了。”
合着不是天天下棋,特别不巧,还是她来了才开始下棋,怎么不直接说就是成心一边下棋一边等着她来呢?
淡定!
赵小刀这样跟自己说。
“我不会,是因为我压根儿不是兰钰,不是太子。”
她刚想说自己是个大神忽悠忽悠对方,对方就笑了:“我知道。”
凭什么他就知道了?还这么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显得她赵小刀特别像一个傻子。
“我知道你不是兰钰,”大概是看她脸上的表情太过精彩,不想再做些什么让她更难堪,对面这个俊俏男子低头笑了笑,从怀里取出一封信,“这是兰钰叫我交给你的,你们的身份不宜多接触,通过这种方式沟通也不错。”
“在这里看完,在这里烧掉,就可以了。”
说完,俊俏男起身出去,留赵小刀一个人在屋子里。
而小赵,拿到信的第一件事不是打开看,而是立刻找了面铜镜照了照,又伸手摸了摸脸上的泪痣。
是真的。
看来病秧子是装的,泪痣也不是自己后来点的。赵小刀不知道自己干什么呢,大概就是一种丑娃对于颜控的执着。
至少互穿的对象是个美男,也可以在心里弥补一些她没经考察随意决策的失误。
确定了泪痣的事情,她才把目光转向信封,准备看看这太子殿下给她留了些什么信息。
想了想,白天兰钰会去查案宗,八成也是觉得丰通两县里面,有不少猫腻儿。或许他是想拜托自己做个内线,帮他找出什么惊天大案的真相?
还是提醒自己,衙门里有什么人得小心提防?
带着这些复杂的心思,赵小刀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来一张薄薄的信纸。
细心地展开,生怕把什么信息给撕破弄坏。
结果信上根本没有她想象中的长篇大论,而且只有一句话写在信纸中央,显得周围空空荡荡的,结合她之前的心思一对比,就很是讽刺。
信纸上只有四个大字:
“你认真了。”
我呸!
赵小刀把信纸撕碎,这人简直是个神经病,遇到如此恐怖之事,完全不担心赵小刀会把他的身体玩儿死,还设局来调戏她?
等她气得立刻启动系统回去,落地的一瞬间就觉得小百里的这张脸上生疼。
这个畜生不会是把她给毁容了吧?
没在屋子里找到镜子,赵小刀快步跑去院子里,打开大水缸上面的盖子,往水面上一照。
并不是被毁容,但也差不多了!
兰钰在她脸上画了一个大王八!
气得赵小刀差点儿直接把自己的头按进水缸,没容她着手去做呢,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随后是一串快速的脚步声。
“百里,你不要想不开!”
是长随。
赵小刀没想不开,但是她得捂着自己的脸,毕竟是同事,她可不想落下个跟王八有关的外号,在衙门里出名。
可她越是捂脸,长随越是以为她在自残,非要扒开她的手。
赵小刀拗不过,一边阻止他,一边把脸捂得更紧,可对方死不放弃,坚持认为她要寻死,就没见过这么耿直的人!
“好了!别掰我了!你要看,就给你看!”
小赵松开手,一只用黑墨水画着的,横跨整张脸的奇怪动物出现在长随的视线中。
尽管再不想,再想严肃,他也禁不住笑出了声音:“小百里,你这人,太有意思了,大半夜还要拿自己打趣。”
赵小刀遭遇了今天的第二次暴击,什么叫连环生气,气到头顶冒烟,这回她算是知道了。
而这些,全拜太子殿下兰某人所赐。
她发誓,这些她迟早要讨回来。
长随本人还在笑,他一直压抑着闷笑,在赵小刀看来,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大声取笑她一番来得舒服。
“你不要再憋着笑了,”小赵顺出一口气来,“你再这样笑,我怕你背过气去。”
长随看到她的表情,虽然配上“王八”还是很滑稽,可也努力正经下来:“你这是被谁欺辱了?”
小赵还是感动了一下,主要被人气了以后,她还是想得到一些关心的。或许长随会说,你被人欺辱,我去帮你讨回公道。
她是这么想的,可是接下来就听到长随说:“欺辱官差犯了朝廷大忌,明日你去把他捉拿归案,咱们县衙今年的指标又能凑上一个了。”
行吧,她认了,今天是“百里氏不宜出行”日,她要被人一气再气。
懒得理那个沉浸在年底之前能把朝廷下派的任务完成的长随,赵小刀捧了把水,把脸洗干净,就准备回房去。
“明日如果你不敢自己去捉住贼人,”长随憋红了脸,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若你不敢,我陪你同去。”
跟她一起去捉太子?
赵小刀笑了笑,严肃拒绝:“我只是得了梦游症而已,以后你半夜看到我出来走动,千万不要跟我说话,我半夜起床,连人都咬。”
说完,一脸凶神恶煞地走了。
她不讨厌长随,甚至觉得对方还是个挺朴实的小伙儿,可今天一天的经历实在没法让她能在同别人开玩笑。
赵小刀此时此刻恨不得再穿过去给对方两脚。
可惜并不行,除非她穿过去给自己两脚。毕竟如果穿了,她就失去面对对方的机会,她即对方啊。
想到这儿……赵小刀灵机一动。
对方可以用她的身体做一些蠢事,她也可以用对方的啊!
平静度过这一个夜晚剩余的几个时辰,早起又对着镜子瞧了瞧,确认脸上没有什么墨水王八带来的后遗症。
赵小刀暗搓搓拿着县令交给她的户籍本子,一边去挨家挨户核实,一边捉摸着复仇大计。
这户籍册子编造得非常考究。
大概是前朝对这方面就格外看重,到兰廷这里,继续严加管理。
可仍然有不少可疑的地方,大部分小门小户和豪门大户倒是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大部分在商贾,而且多半是为了减免赋税。
赵小刀琢磨着,这真是个得罪人的活计,她还完全没有黑心捕快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人家都是捕快欺负商贾,到了她这里,人家瞧着她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娃,一路下去倒让她受了不少气。
但也无妨,因为“上面有人”,所以格外横行霸道的人,总是特别爱与人透露自己“上面”的人是哪位高官。
这些名字虽然她全没听过,也都记录了下来。如果哪天兰钰表现好了,愿意给她来个匍匐跪地,她十分愿意把这些名单全都提供给他。
为这事儿忙活了好些天,终于有天晚上,赵小刀瞧着窗外月色正好,觉得应该邀请兰钰过来欣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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