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1 / 2)
秋雨来的久, 下了一个时辰还不停歇。前来报信的传令人走得急, 雨丝不解人意, 飘进廊下淋着他,催促他疾步跑进暖阁。</p>
暖阁外的风铃叮咚作响,阁外候着两个影子, 虽覆着面,但身形皆高大英伟, 比常人宽阔挺拔。</p>
传令人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生出畏惧之心,没想到两个影子听到脚步声,同时转过头来看他,三人互相瞪视。</p>
风还在刮,风铃还在响, 雨将要停了。</p>
暖阁大门应声打开,传令人匆忙跑了进去, 在这座吃人的洞窟里层层深入, 最后跪倒重重帘幕前。</p>
门是被一蓝衣小婢推开的,婢子是张新面孔, 模样娇俏, 讨人喜欢, 沈应离身边鲜少有婢女侍奉。</p>
爪站在雨中, 淡淡看她, 什么都不做, 盯着这抹蓝色混入雨雾, 叠影憧憧,直到再不见。犬的声音略显焦躁:“是牙与我哥传信来了么?”</p>
爪默着,看向暖阁,迷茫极了,摇摇头。</p>
犬也在雨里,此刻很消沉:“这么多天了,怎么不来信呢。”</p>
爪说:“听一听。”</p>
犬静下来,等了等,烦躁道:“听不着。”</p>
爪转身向外走,抬手按住剑,阁外须得留人:“你去,我守。”</p>
犬不和他客气,把剑卸下,把雨甩净,深向阁中而去。爪抬手握住檐下风铃,想起沈应离亲手挂上它的模样,眉眼慢慢被水浸得模糊了,和着风雨,动手摇了摇。</p>
——“叮咚、叮咚。”</p>
沈应离把陶瓷印章掷了出去,撞在地上,擦着沈贯的衣摆粉身碎骨成了残片。传令人惊慌拜地,瑟瑟颤抖,不知哪里触怒了沈应离,一口一声“饶命”,沈贯冷眼看着他。</p>
沈应离一时沉默不语,手里捏着信,抬眼:“雍千野的信先传来,那我的人呢?在衡州丢了?死了?”</p>
话是问沈贯的。</p>
沈贯微微动了动身,“千里路遥,你一手难遮,乱世之中,人人自危,他们叛逃也说不定。”</p>
沈应离薄怒,骤然又把笔砚书册卷去了地上,物事们乒乓乱响,他一动不动地看沈贯,虽然在笑,但眼神中有失望的意味,两人都不说话,耳边全是传令人的求饶声。</p>
沈应离迟钝了,他缓缓低头,颤着抖开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突然指间一松,看着信飘落,低语:“这战场上活下来的人,写的归降书信……都有杀气,像战书。”</p>
传令人一听,抖得更厉害了,不停用头撞地,求沈应离息怒。</p>
信纸摊开,上面只有寥寥两行,写了衡州疲敝,朝廷漠视,寰城百姓都期盼沈应离前来化怨。</p>
他要去吗?不去,就是夹起了尾巴。去,便又进了圈套。</p>
笑话。</p>
沈应离定了定,自己笑了,说:“都出去。”他踩住信纸,伸手向前够握,“让外面的人进来。”</p>
传令人跪着退出暖阁,有劫后余生之感,摸了摸额头,骇得不得了,都磕出了血来。沈贯心里郁结,一脚踢在传令人屁股上,阴沉着脸,骂了他一句挡路,侧头看到犬向里去了。</p>
犬跪在暖阁门外,沈应离在等他:“我记得你们有一对兄弟。”</p>
犬叩首,“是。”</p>
沈应离提剑向外走,“你跟我来。”</p>
犬跪着,等沈应离出了暖阁,才起身跟上。</p>
“备马。”</p>
秋雨将歇,沈应离穿行廊间,交代了尹满一句。尹满从传令人口中问出了些话,知道是衡州来了信,急忙从马厩里挑出良驹,“您何必急在这时,还下着雨呢!”</p>
沈应离看着侍从鞴马,把剑横在腰间,“我非去不可。”</p>
尹满替他撑了伞,“您要带多少人?”</p>
沈应离翻身上马,回头看犬,等他整顿好,“一个。”</p>
伞一抖,洒下不少雨水,尹满大惊失色,又不敢揣测沈应离心思,唤人来替他撑上伞,转头拦了拦犬,想让他捎上自己。</p>
沈应离提马缓行,围着尹满转了一圈,笑了笑:“你留下。和我去找死么?”说完,拔马奔出,衣角摆出玄光,留下话:“等天黑,告诉沈贯,来衡州城寻我。”</p>
犬紧紧跟上,两人策马远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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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军人数逐渐壮大,沈应离没有赶尽杀绝,只杀了头目,是想让杀一儆百,让他们群龙无首,好拖垮这些义士。</p>
可让他意料不到的,这支被冲散的队伍暗自整合,成了气候,新头目是个余州纸商,他带领一众余州城民,喊着替高大人报仇,一路躲躲藏藏,养精蓄锐,终于扎脚在了衡州。</p>
雍千野怕死吗?不怕,他人已经半截入土,赶上这凶暴不仁的世道,早已无所谓生死。</p>
他重整幸存下来的亲卫,与义军联合,誓死守住江左一域。</p>
朝廷忌惮沈应离与那把剑,江左早已被他们革除在外,百姓是生是死根本无人问津。雍千野也忌惮,可他想着,横竖都是一死,不若放手一搏。</p>
众人合议足有一月,将赏格提得很高,招揽来更多的有志之士,他们本欲攻入浮榕窟,救出高倬,计划还来不及详细推敲,高倬就已被沈应离杀害。</p>
众人悲痛万分,恰好有风声走漏,是说沈应离亲卫进了城,就在校场附近徘徊,于是才有了擒敌的一夜。谁知义军们下手没轻没重,一句话也没问出来,先把人折磨死了。</p>
这条线索断了,事便不能再拖,不能等沈应离先攻。众人再三商议后,将浮榕窟的通向衡州的路摸了清楚,决定寄出归降信,算好时间,在路途上剿杀沈应离。</p>
夜里,义军众兵分三路,把浮榕窟可通向衡州的三条路堵了个死。他们人手一支涂了毒的箭,建了山寨,暗伏在其中,没日没夜地守着,与那夜埋伏校场一样,谁也不敢掉以轻心,都提了一口气。</p>
两边山头埋伏着弓箭手,后路还有豪杰把守退路,这一举,就是要沈应离埋骨在山头,不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p>
他们钻在土里,藏在树上,静候了几日,迟迟不见来人,也不知其他两路可有收获,头一日的嚣张气焰都渐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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