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1 / 2)
“他们痛快了, 我也痛快了。我做了什么?”</p>
沈应离在尘土飞扬中回望衡州城, 看到日光洗涤萋萋芳草,铺陈绵延千里的冷红。</p>
他头脑混沌, 慢慢睁不开眼了,不知过了多久, 听到那些迟迟赶回城的义军在唱歌,把悲歌唱彻到了天边。</p>
“谁都没有错。”</p>
他还抱着剑,不肯松手,闻到了身上的血味。心想:“错的是我。”</p>
衡州城是座有脊梁的城,怨气席卷后, 雍千野第一时间整兵经武, 整合义士,城民们也伐木烧砖,耕田耘地,众志成城, 一同重建起这片乐土。</p>
而他们辛苦设下的防线在这日土崩瓦解,寰城本该欣然于剿杀沈应离一计, 不过一夜, 便浑然浸在死气中,多少人从此烟消云散, 寰城饮泣悲歌,血色浮寒瓮。</p>
牙与兔运回浮榕窟, 沈应离屠城的恶名一日一夜间便传遍了江左与江右, 激怒了更多的豪杰义士, 江右汇聚诸侠,共商西讨之计。</p>
沈应离受了重伤,不请郎中,把人遣退,期间谁也不见,在暖阁休养了半月。</p>
而浮榕窟外,哪怕江左广域,无一人不对沈应离杀人如草芥之行愤慨怨恨,可他们只能隐忍不言。</p>
江左是朝廷弃土,是沈应离手中玩物。</p>
又三天,夜里,秋雨凄紧。沈应离被雨声促醒,在阁中听了很久,下进庭院,找了棵避雨的树坐下。</p>
雨水淹留他脚边,旋成小河,萦纡了万愁千恨,悄然而至,悄然离去,映出他自己这张陌生的人面。</p>
沈应离一动不动,垂头握着剑,看着脚边水涡,听到了声响,沉声:“你在值夜?”</p>
霜树下结了红阶,雨水打在雕栏上,爪踩响了水声,已偷看了很久,把剑卸到台阶,迎着沈应离的背影缓缓施以拜礼。</p>
沈应离没有转身,爪没有抬头。</p>
夜雨繁促,蛩声时沉时鸣,都争不过空阶雨滴声,慢慢萧索下去。</p>
沈应离曲腿,手搭在膝头,笑了笑,“你是那只猫儿?还是猫儿已经死了?”</p>
爪开了口,却没有出声,抬头看了看他的背影。</p>
沈应离也默了一会儿,蜷指叩剑鞘,思绪飘远了,缓缓问:“你同牙很好。他有什么心愿?”</p>
爪伏着身,想了很久,久到雨将歇,才哑声:“他想娶媳妇。”</p>
沈应离不再说话,两个人相对沉默,雨线稀稀疏疏地落。</p>
沈应离说:“换一个。”</p>
爪被雨淋湿了,“他想回家。”</p>
沈应离没有动过,“他家在哪里?”</p>
爪说:“在山间萤火处。”</p>
沈应离微微昂头,“他有名儿吗?”</p>
爪答得干脆:“牙。”</p>
沈应离的声音被雨遮拦,如世外音:“他自己的名。”</p>
雨波翻转,爪皱起眉,用力回想,小巫们的骨鞭声密集,落在笼外,抽在身上。雨也是这样冷,牙不怕疼,不怕冷,他会说笑。</p>
那天他同朵笳说过自己的中原名字,也对阿喏说过,不过仅此一次,往后再也未提过。</p>
爪想不起来,蹙着眉:“我……忘记了。”</p>
沈应离又默了,他反复推着剑鞘,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你恨我吗?”</p>
爪:“不。”</p>
雨飘进襟袖,沈应离看了一眼,攥紧袖筒,把玉牌甩了出去,“你来做影首。”</p>
爪久久不动,沈应离侧目,“你不想当?”</p>
爪默一下,“侍奉主子,是我等本分。”</p>
他不能要那块牌子。沈应离是想恩惠他,才破格赏赐,只因他冲进血沼拦下了一剑,可除此外,沈应离根本不记得爪,也不认得这张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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